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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老嬷嬷,说不上话。然则,公主半夜不寐,言行举止略有不同寻常,方嬷嬷瞧得难过。
“公主,哪里的胡话,老婆子我可是不想见阎王,哪能是好事。”方嬷嬷顺着往下说,努力掩盖自己的来意。
多年主仆,这点子默契自然是有的,方嬷嬷不挑明,秦叶蓁也就装糊涂,顺方嬷嬷的话说起阎王小鬼儿,再说坊间趣事,天下奇谈。
方嬷嬷小门小户出生,知道不少寻常百姓之间流传的故事,秦叶蓁在含光殿随大学士念书,了解些许前朝旧闻,如此这般,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直说到三更时分。
恰巧,方嬷嬷话赶话说起坊间小娘子择婿。
不知哪朝哪代,石塘县有个小富之家,家中两子两女,儿子说亲,简简单单,到了最小的姑娘,倒是犯难起来。小娘子自小养在闺中,不曾见过各色男子。某日家中来个翻墙而入的后生,生得面容平常,细长身材,总 归是无甚亮眼之处。
可偏生这小娘子一见钟情,闹着非这后生不嫁。惹得父母不父母,兄弟不兄弟。
故事说到最后,方嬷嬷叹息,“哎,也是小娘子可怜,打小身娇肉贵地养着,哪里见过郎君公子,猛然见到个除了自家父兄之外的男子,竟觉得稀罕。哎,真真是可怜。她年岁小,哪里知道天底下的男子,多了去了,面容俊美之人不少,风流才干之人不少,痴心不悔之人也是不好。哎,坏了坏了,可巧坏在年岁小。那后生,一个翻墙的小人,哪里值当。”
说到最后,方嬷嬷跌足叹息。
秦叶蓁半靠在小杌子上,懒懒散散,无甚精神,得见方嬷嬷这般生气悔恨,当然知道她所叹息者,不仅仅是石塘县小娘子。秦叶蓁一时无言,用手扣扣小杌子,
“嬷嬷这话在理,小娘子就是见得少,不知红尘俗世,不知郎君千万。”说着说着,一颗心不由地沉下去,沉入无边回忆当中。她不再说话,而是看向窗外。
窗牖之外的弦月,金边勾勒,斜月清辉。
情窦初开的姑娘存在心中小十年的郎君,可不是说几句当年自己愚蠢就过得去的。
方嬷嬷见她明白几分,不过多停留,随意寻个由头,说自己高兴地忘了时辰,该回去睡了。
秦叶蓁明白,并未回头,依旧望向窗外。片刻之后,金边后显出几丝墨色云彩,一点点将弦月吃掉,黑中带金,恍若黄沙遍布,遮天蔽日。
月华清辉越发稀松,秦叶蓁觉出几分寒凉。
她裹紧衣衫,赤脚下地走在青砖上。经年积累下的裂纹,丝丝印在脚底。寒意顺缝隙从脚底而起。一步一顿之间,浸润皮肉。
她走到窗户跟下,将窗棂半关上。留下半面透风,撩动发丝,警醒自己。
适才方嬷嬷说,一见钟情,那是姑娘所见的郎君太少,她想,从前她看上崔敬,希望这厮能带她逃离紫云阁,亦是见的郎君太少,以至于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虚无缥缈的去处。最终,落得什么也不是。
那时候崔敬走远,她恨他,恨他分明和七娘子要好,对自己无意,却又应承下来,给她希望。
希望之后的失望,和死亡,并无二致。
她恨过,她怨过,到头来,年生日久,成亲生子,漫漫长夜,凄风苦雨,一切都消弭干净,留下的,不过是秦叶蓁对自己的怨恨。
屋外的凉风穿透皮肉。秋末寒霜,浸染躯壳。
怨恨,当年的愚蠢,以及今日的优柔寡断。
她所痛恨者,全是她自己,已然与他无关。
诚如方嬷嬷所言,她让小王爷马不停蹄去道谢,是因不想见他,是因她不想面对如此愚蠢的自己。人皆有逃避之心,她秦叶蓁亦不能免俗。
世人常说,过了这个坎儿就好,她想,这个坎儿她还没过。
过了这个坎儿,方才能做到不怨不恨,是他如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