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忽见陌头杨柳色(1) 第(2/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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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秀才家的小姑娘?”张郎君上下打量一番应随星,“长这么大了。”

    应随星总觉得他下一句就要说“不记得我啦?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然而她搜索了自己的和原身的全部记忆,并没有这号人物。

    “郎君是?”

    “在下金陵城驿使,张却。”张郎君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紧接着一句,“我上次见你,你还追在你爹屁股后面哭呢!后来应是长大了,不大爱出门了。”

    “……”躲不过的小时候。

    “对了,你爹呢?”张郎君探头望去,隔着稀疏的围栏没有那个终日一身长衫的文人。

    应随星轻垂眼睑:“一月前不在了。”

    “哦,哦,节哀顺便。这秀才瘦是瘦了点儿,可身子骨正是硬朗的年纪……失言,失言。”张郎君喃喃自语了一阵,应随星没有接话,杨穗静静地站在应随星旁边,气氛一时尴尬。

    还好王秀适时带着忆川媳妇回来了,张郎君见到了事主。

    “阿穗,阿星,愣着干嘛,叫柳嫂嫂。”王秀嗔怪地喊醒应随星的心神。

    说忆川媳妇应随星几乎没有印象,说到柳嫂嫂她便知道了。柳嫂嫂名柳君柔,是两三年前嫁来溪头村的,相貌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娟秀,人也窈窕,胜其名讳。可怜如此佳人,新婚不日,丈夫便自请入伍,走时还说什么“既已安家自当立业”“大丈夫志在边关”一类的话,撇下寡母新妇相依为命。

    寡母既怨媳妇留不住儿子的心,让她临到老了还要母子分离,又怨媳妇的肚子不争气,新婚也有几日,怎么就没                                                种下忆川的种?故对柳君柔是时时不满,常常苛责。

    应随星何以得知这些?

    全靠杨忆川良心尚存,每隔几个月便送回一封家书。柳君柔不大识字,婆婆在此之外另加老眼昏花,二人只得找上了应秀才。每次收到家书,都是柳君柔拿到学堂,请秀才念给她听,她默默记下,再转述给婆婆。应随星为父研墨,得以跟着听了个七七八八。

    杨忆川有时会写一些“卿卿切记加餐”“甚念君柔吾妻”之语,往往激出柳君柔的委屈,她偏过头去悄悄抹泪的样子,也被应随星尽收眼底。

    原来张郎君竟是一直以来送信的驿使。

    “邻里邻居的,哪里差这一声呢?”柳君柔的声音也细细柔柔的,以袖掩面轻笑,“张郎君,可是我夫君送信回来?”

    “正是。请柳娘子亲启吧,在下还有官务,不多叨扰了。”张郎君从怀中抽出信封,双手递给柳君柔,又对王秀一抱拳,“多谢招待,告辞。”

    柳君柔接过信封,无限温情地抚摸了一回,抬起头,却和大家面面相觑。

    应秀才不在了,这信,找谁念呢?

    村里识字的除了顽童便唯是杨柏,她孤零零一介妇人,怎好同他多来往?

    “嫂嫂,需要我帮你念一念吗?”应随星意识到柳君柔的为难,主动请缨道。

    “你,你认得字?”柳君柔美目圆睁,即使惊讶声音仍旧轻轻的。

    杨穗把双手搭在应随星的肩上,颇为骄傲地说:“那当然,嫂嫂你没听说呀,阿星现在可在学堂教书了呢!”

    应随星不确定柳君柔是不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把信交到她手里,她小心拆开,信中满打满算二十个字,字……可堪入目:

    君柔吾妻:

    平安,勿念。母康健否?卿思我否?秋凉添衣。

    她一字一句慢慢地为柳君柔读出,再慢,信还是很快到头了。

    应随星把信叠好,交回柳君柔手中:“嫂嫂,就是这些。”

    与往常的内容没有多大分别,柳君柔看她的眼神多了许多信任:“谢谢你,应妹妹。今后忆川信来,我还可以请你读吗?”

    “当然可以,嫂嫂随时来学堂找我。”应随星尽量笑得开朗聊表安慰。

    事情解决,她该回自己家了。

    拨弄着门口的狗尾巴草,杨忆川同柳君柔的那封信却频频浮现在她眼前。

    或许是纸短情长,或许是军务繁急,无论如何,柳君柔靠着一季乃至半年的几十个字,一熬就是三年。

    从文字中看,从柳君柔蹙起的眉头看,他们是有情的。应随星曾经生活在一个两毛钱可以发送将近一百个字、可以絮絮叨叨讲一分钟话、可以隔着屏幕见日思夜想之人几面的时代,她很难接受要和所爱之人,如果有的话,数月不见面,也无法通信。

    柳嫂嫂像拿着一台欠费的小灵通,唯一的功能是收她看不懂的短信。

    她想为柳君柔做些什么。

    比如给小灵通“充点话费”。

    应随星当机立断推开栅栏,向柳君柔的住处跑去。

    好消息,半路遇到了柳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