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着脸要上前向方清禾讨个说法。

    “他用性命，私自将我绑在天下第一的位置上，终日惶惶不安，步步为营，从未想过我要的并不是这些。”

    方清禾的低语传入顾柒耳中，他身体猛地一震。

    “百年来我没有一天快活，拖着这副残缺的身体就为了今天……”方清禾的声音低了下去，之后是沉沉的咳嗽，“临渊宗密室被我毁了，你不必担心……他也不会知道……”

    因为离得有些远，方清禾的声音断断续续，但仅是听到的这些足以让顾柒万念俱灰。

    百年前他被人诬陷杀害临渊宗上下三万口人，追杀至九烬火海，领头的就是方清禾。

    那时他与方清禾已结为道侣，只是碍于两人身份，这事儿是两人的秘密。

    看着道侣被逼着对自己刀剑相向，想到方清禾身后天问宗万年名誉，不忍小清禾成为千古罪人，于是他心甘情愿死于方清禾的剑刃之下。

    他以为至少能落得方清禾一声感谢，却不想，他竟然是恨自己自私？！

    临渊宗密室被毁……

    是了，百年前是方清禾说想吃琉丹果，他去临渊宗密室摘果子讨他欢心，当晚，临渊宗遭遇灭门。

    天底下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

    方清禾口中的“他不会知道”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真的是方清禾联合外人来害他？！

    顾柒双眼隐隐透出赤红，盯着方清禾消瘦的身影，眼神晦暗不明。

    因为外面设有禁制，方清禾并不担心会有人误闯，又因极寒的潭水会降低人的五感，因此他并没及时发现顾柒。

    白得跟雕像一个颜色的手指轻轻地抚过雕像的面纱，方清禾喉结微颤，踮脚凑过去，唇隔着面纱擦过雕像的嘴角。

    一滴眼泪沁出，被他飞快拭去，黝黑的眼中只剩下坚定。

    反手，纤薄的刀刃刺入胸口，九芒星内的东西像是知道能冲破封印，疯狂地挣扎起来，寒潭内顿时红光大作。

    方清禾的手很稳，接连几刀，分毫不差，九芒星只剩下最后一道封印时，他停下了手，咬着短刀，双手掐诀，寒潭之中浮出一个巨大的法阵。

    顾柒在他身后看着，法阵浮现出来之时瞳孔猛地一缩，身体先脑子一步朝着方清禾扑过去。

    突变乍生，情急之下方清禾割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到雕像上，阵法光芒大盛，快速将他的生命力转移到雕像上。

    这是以命换命的阵法，一旦法成，方清禾必死无疑！

    “休想！”顾柒暴喝一声，伸手去抓方清禾。

    他就这么爱他的道侣，不惜用命将她复活？

    方清禾这条命是他给的，谁准他擅自主张？！

    顾柒临空抓了一把，空气像一张柔软的布，被他扯得出现了褶子，飞速旋转的法阵出现停滞。

    方清禾万万想不到百年的筹划竟会被人临插一脚，气血攻心，体内灵气肆虐，隐隐有了走火入魔的势头。

    “方清禾！”顾柒怒吼，“停下！”

    方清禾双眼紧紧盯着雕像，几乎咬碎了一口白牙，疯了般往阵法注入灵力。

    快成了！

    胸口用九芒星封印的东西脱离了他的身体，方清禾身子一颤，脸上血色全无，一头黑发转瞬雪白，眉间隐隐有了死亡的黑气。

    顾柒暴怒，顾不上会暴露身份，释放神魂，强大的威压山一般落下，从方清禾体内跑出来的艳红色东西悬停在雕像心口，就差一厘便能入体。

    “破！”

    顾柒伸手一点，红色爆开，方清禾眼睁睁看着自己温养了百年的精魂消散，一口精血喷出，身体软软倒了下去。

    接住他的身体，感觉到他生命飞快流逝，顾柒眦目欲裂：“方清禾，睁眼！谁准你死了！？”

    阵法被毁，滋养的精魂消散，方清禾愣愣看着虚空，眼神失焦，仿佛已经没了活下去的念头。

    顾柒又气又急，怒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天仙下凡，让你这般迷恋！”

    一道劲风拂向雕像的面纱，顾柒怀中濒死的方清禾忽然凝神，一掌毁了雕像，接着清月剑出鞘，闪身到了另一侧。

    强行调动灵力，血从他嘴角滴落，还没落到水面就已经凝成血珠，珍珠一样落到寒潭底部。

    他盯着对面的顾柒，眼神冰冷，自古人魔两道不两立。

    要是被人知道他在天问宗后山意图复活无妄魔尊，当年顾倾寒九烬之战的心意就全毁了。

    精魂已毁，雕像不可再留，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和顾倾寒之间的关系。

    方清禾身体晃了晃，清月剑却依旧稳稳指着顾柒。

    顾柒不知道方清禾心里所想，只觉痛彻心扉。

    他的心尖儿宝贝，怎会落得今天形容枯槁，摇摇欲坠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