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也怪，这孩子的声音，与他梦中听到的爹爹，竟有些相似。

    想来，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烛墨回来时，善善正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

    两腿直哆嗦，一个劲儿的抖。

    “可千万不能让我那群属下看见。”他小声的嘀咕，这可没法服众啊。

    容澈一瘸一拐的爬起来，父子俩冷哼一声，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直接分道扬镳。

    “等你死了，我给你俩分开埋……一个埋东边，一个埋西边。一个埋山上，一个河葬随波逐流。”善善转过身，对他做了个鬼脸，吐露吐露舌头，瘸着腿狂奔。

    容澈脱下鞋直直的朝他扔出去。

    “逆子！你这个逆子！！”果然，上苍是公平的。

    好处他拿了，报应也来了！

    容澈抓狂，这个逆子，自己迟早被他气死。

    许霈正卸下妆容，坐在灯下，容澈一进门脸上便荡漾着笑意。

    “现在知道厉害了？这孩子，若只靠咱俩，哪里压得住。”许霈从怀孕时，就能感觉到，善善凭着本能在对抗。

    “幸好跟着小如，否则这孩子只怕会是个祸害。”她按了按眉心，容澈顺势上前给她轻柔的按着。

    “如今也就是顽劣一些，倒是无伤大雅。我瞧着，他现在心中戾气少了许多。”似乎，变了许多。

    容澈有着极其直观的感受。

    善善出生后，他时常留意观察，善善眼中的戾气和杀气压都压不住。

    伺候他的小丫鬟和奶娘，换了一波又一波。

    八字弱的丫鬟，夜夜噩梦缠身。

    如今留下来的，都是八字过硬，换了好几波留下来的。

    即便如此，陆小如回家后，也给众人佩戴了驱邪符。可阻挡日夜侵蚀的浊气。

    许霈点头，这才放心。

    容澈从未说过，善善出生后，无数个夜里他曾梦到善善大开杀戒，血流成河的一幕。

    无数个夜里，他也曾来到善善床前。

    一双手已经放在善善脖子边缘。

    他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多年，如何能允许杀戮从自家出来。

    他如何对得起天下百姓。

    容澈无数个夜里的犹豫徘徊，都不曾透露一丝。

    哦，终止犹豫的，是陆小如。

    那夜，他站在床头。碰到了同样提刀的陆小如……

    一大一小，父女俩相对无言。

    陆小如说：爹，你回去吧。善善有我看着，绝不让他走错一步。我刀快……

    一句话，容澈扭头就走。

    那一夜，善善捂着被子哭得眼睛红肿，哆嗦了一夜。

    早晨时，奶娘吓得惊叫一声，还请了太医。

    “咱家缺了小如，家都得散。”容澈感慨不已，这也是他最偏疼小如的缘故。

    当然，软绵绵的小姑娘嘴巴也甜，谁不疼啊。

    容澈原以为霈娘会生个如小如一般的女儿，结果……

    唉，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报应。

    两人洗漱完毕，容澈正替霈娘擦头发，准备就寝。

    便听得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夫人，老爷，隔壁来报信了。”登枝压不住的心慌，声音有些抖。

    容澈心头突突的。

    这个年纪，最怕深夜的报信。

    容澈慌忙披着衣裳便开门，来的是老太太跟前伺候的嬷嬷。嬷嬷眼眶通红，一见他，便噗通跪在地上。

    他只觉手脚冰凉，那一瞬间，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将军，老爷子不行了。”嬷嬷说完，泣不成声。

    许霈已经换好衣裳，容澈一脚一脚像踩棉花，反应过来时，已经跪在父亲床前。

    外嫁的女儿早已收到消息回府，周舒窈亦是红着眼睛侯在此处。

    她已年过二十，但依旧不曾婚配，整日都在女学中忙碌。

    陆砚书陆金禾，牵着陆小如和善善也来到床前。

    屋内满满当当挤着人。

    “微臣用金针锁着老侯爷最后一口气……”太医对众人点了点头，言外之意，让众人道别。

    屋内霎时响起压抑的哭声，细细密密的低泣压得人喘不上气。

    镇国公老夫人已经算是理智的，但相依多年的老伴已到弥留之际，依旧哭晕过去一次。此刻两个嬷嬷红着眼搀扶着，深怕出现什么意外。

    镇国公抬了抬手，众人便将小如和善善推到他面前。

    这是老爷子最挂心的两个后辈。

    老爷子有陆小如的灵泉，虽未受什么病痛折磨，但他铁骨铮铮一辈子，躺在床上不能自理，对他来说何尝不是另一种折磨。

    “好好的……相互……扶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