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溶溶，树影婆娑，雾蒙蒙的光晕透过窗棂，似给屋内笼罩上一层轻薄的纱。www.sumanwx.com

    郁清和没有点灯，任由月光洒在她面前小几上，照亮搁置的两张绣图。

    一幅绣着游鱼戏水，鲤鱼争食，水面的褶皱则是点睛之笔，整个绣图顿时生动起来。

    另一幅杨柳婀娜，似风吹拂，挟裹着雨丝，枝条摇曳倒映湖面，好一派绿意盎然。

    一个是吹皱一池春水，浪波涟漪。

    一个是吹面不寒杨柳风，细雨绵绵。

    实在让她难做。

    难做之处并非是选不出两者绣艺高低，而在于为难人选。

    阿枝的绣图早早被她放在一旁，作为此次刺绣赛最佳品。阿枝绣图的新意比不上这两幅，但她灵气足，尤擅让画面动起来，绣的最为传神，第一当之无愧。

    其余便是郁清和面前两幅。

    前者出自若汀，后者出自陆沅。

    细细观察不难看出，陆沅的绣图挑了单一的绿绣线，缠着柳条细长的叶绣作，绣线线条方向一致，边口整整齐齐，绣迹绵密。

    郁清和惊喜的点就在于此，这绣法乃是苏绣直绣的一种，唤作缠针。从起针到落脚，乱了线纹便只能作废，这幅绕针却极完美。

    她没想到陆沅言之必行，这幅绣图当真惊艳她，何况人是后来才学的。

    郁清和再次拿起绣图端详。

    如果不定下陆沅，就算作行不公之事，违背了本心和原则，可要是定下陆沅……

    目光挪到那幅戏水图，若汀近日的勤勉她都看在眼里，有些心疼。为了提高绣艺，若汀几乎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原以为若汀拿下刺绣赛名额十拿九稳，不止她，应当整个绣衣坊都这么以为。

    天资聪颖的可爱新人和资历丰富的忠心下属，郁清和面对升迁二选一的千古难题枯坐一下午。要不是狗系统规定这次必须拿第一，她恨不得自己撤下来，让这几个都上去参加。

    良久，她还是拿起游鱼戏水图，准备起身时，门咯吱开了。

    “东家。”

    端着热粥迈过门槛，若汀将托盘搁到案桌上，免得弄污众人绣作。

    她转身瞧见那幅杨柳春风图，一时看痴，心里话脱口而出：“……绣的真好。”

    阿枝绣艺到如此，若汀教导要占一半，她很快猜中：“沅沅绣的吧？”

    郁清和要藏也来不及，点头印证她的猜想。

    若汀展颜，真心道：“好，绣坊多了个人才，东家能轻松些了。”

    此言一出，郁清和心中酸涩，面对若汀有愧，正想开口，若汀却先启齿：“既然阿枝和沅沅绣的最出彩，结果了然，东家何必烦忧呢？”

    东家一直未曾出门，若汀心中便隐约有了猜想，与其让东家为难，不如自己主动戳破，以退为进，反而在东家这里留个好印象。

    如此，皆大欢喜。

    “可是……”郁清和看着自己最为信任的人，心里明白，绣坊最难之际，全是靠她们两人撑起来，没有若汀，她这一路不会这么顺利。

    若汀知晓她心中抱负，她理解若汀对绣艺从不言弃。

    如今绣衣坊声名鹊起，她又怎能弃若汀不顾。

    若汀明了郁清和未宣之于口的后半句内容，打断道：“东家，没有可是。”

    “比赛本就是优者胜一筹。到了刺绣赛，评委见多识广，不会因绣衣坊筚路蓝缕就心怀仁慈，我们唯有拿出最好的牌对打，绣衣坊才多一线生机，如今的绣坊离你我预期远远不够。”

    堵得郁清和哑口无言，她懂道理，她的决定涉及到绣衣坊，牵扯到身后绣坊的家人。

    系统警告在先，棋错一招，满盘皆输。她没有退路，只能往前走。

    “好，”郁清和艰难开口，声音略有些沙哑：“我明日会宣布，带阿枝和沅沅参加刺绣赛。”

    话说出口，反而心头轻松得多，她后知后觉半日未曾进食，胃痛微微发作。

    平素做绣活，郁清和也顾不上吃饭，若汀一早料到，粥熬煮得细软，放温食用最佳。

    桂花粥细腻软糯，放了把红彤彤的蜜枣点缀，热气弥漫，桂香浓郁。

    一口下肚，胃暖暖的。郁清和透过雾气，真诚道谢。

    “绣坊得你相伴，是我之幸。”

    若汀叹息之余释怀，低头浅笑：“我原以为此生无缘学绣，不想柳暗花明遇到东家，得今日造化，焉非我之幸？”

    于绣一道，她愚笨不堪，比不过后起之秀，勤勉获有所得，奈何仍多挫败，多曲折。却得绣娘们由衷称一句姑姑，敬重有加，足矣。

    更阑人静，注定难眠夜。

    金乌缓缓自地平线升起，第一缕晨光照进绣坊内，早起的绣娘拾掇准备练晨功，先注意到院中几幅绣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