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兰的一期手术是陈正负责的。www.cuichange.com一期手术很简单，在她的额部皮肤下方放置一个扩张器，在里面注射一些生理盐水就行了。这个手术做完后，她很快就可以出院了，之后每周来医院往扩张器里注水就行。

    张小兰出院这天，杨慧娴开车把母女三人接回了自己家中。张小兰的创口已经愈合了，不需要敷料包扎了，可她终日都带着口罩，怕吓着身边的人。可即便这样，她看上去也迥异于常人：她的额头鼓起很大一个包，像长出了一只犄角。她要与这个“犄角”共度三个月的时光。

    杨慧娴一直没告诉妮娅张小兰受伤的事情。每次妮娅追问，她就说张小兰回老家了，过完年就把孩子接到家里来。所以当妮娅在医院见到张小兰的时候有些意外，她老远就冲过去抱住张小兰。看到她带着口罩，额部又肿起一块，妮娅有些担心地摸着她的额头，问她是不是撞伤了。

    杨慧娴连忙制止了妮娅，让她帮着一块搬东西。她比两姊妹大了很多，可心性上到底也只是个幼童，所以即便初次见面，便很自然的和两姊妹玩在了一起。

    杨慧娴给妮娅找了一家在医院附近的烹饪学校，兑现先前的承诺。她也知道妮娅更擅长做中餐，可她始终担心涉及到烹炸的项目对妮娅不安全，便给妮娅选择了她认为风险更小的西式面点方向。

    虽然杨慧娴报名的不是妮娅最喜欢的类别，可是去了烹饪学校的妮娅展现出超常的热情。杨慧娴下了班会去学校接妮娅，看到妮娅聚精会神地做翻糖蛋糕。那一刻她感觉像是有神明在操控妮娅的手。那双手像极了技艺娴熟的外科医生，在上下翻飞间，蛋糕上用翻糖做出的美人鱼像是被妮娅的双手赋予了生命。

    早就到了下课的时间了，可是妮娅迟迟不愿离开。杨慧娴在惊讶于女儿惊人的天赋后，又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自从妮娅来到这里后，几乎没再去医院找过自己，她不再是过去那个让自己有些头疼的“拖油瓶”了。

    杨慧娴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过去她像养育小袋鼠一样把妮娅捆在自己的“育儿袋”里，这究竟是妮娅的需要还是她自己的需要。

    陈洋在春节过后又以要去外地拍摄为由不再回家。杨慧娴也落得清静，只是这一次，她不再像先前那样一到月初就给他打钱。她坦言既然有外出拍摄的任务，自然是有补贴的，为人子女，不能一直被父母庇护在羽翼之下。

    陈洋的脸色阴翳，拉着行李箱便走，出门时没有和一个人打招呼。

    出院后的张小兰极少说话，白天只有她们母女三人在家，她会带着孩子把家里的每一寸地板都擦拭干净，每晚都做好丰盛的饭菜等着杨慧娴母女回来。

    妮娅多了两个玩伴自然是不亦乐乎。每次回家看到窗明几净的房间，吃到喷香可口的饭菜，听着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声音，杨慧娴都觉得这个家充满了生气，不再像从前那样，家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

    杨慧娴告诉张小兰不用这么做，安心休息就好，不要有什么负担。可张小兰哪里听得进去。她一直对周围人都带了些小心翼翼的讨好，更何况现在又自觉受了天大的恩惠。

    嘻嘻和乐乐马上也要开学了，黄涛已经关进去了，对母女三人都没有威胁了。张小兰目前的情况不适合外出工作，回了老家也不知道会不会遭到夫家的欺负。杨慧娴打算让两个孩子留在天城市里上学。

    不像其他家长，买房时需要重点考虑到“学区”问题，杨慧娴当初买这套房就图离医院近。这里的小学不比那些挤破头都进不了的名校，托人给这两个孩子办理入学应该不难。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张小兰说了。张小兰有些意外，在她反应过来之后，许久都说不出话，只是不住抽泣，小声呜咽着：“你对我们太好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张小兰住院后到现在，杨慧娴都没见她哭过，看得出，她已经在尽力控制了，可越是这样，被压抑的情绪就像压力到达极限的火山，让她彻底失控了。

    杨慧娴不住地安慰她，轻声说这些都是她该做的，别说太多见外的话。

    张小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还带着口罩，呼吸愈发困难了。杨慧娴想让她把口罩取了，这样能舒服些，可她不愿意，说不想吓着孩子。她拿手背用力地擦拭眼泪，就在这时，口罩绳断了，她的脸一览无余的暴露出来。

    三个孩子全愣住了。女儿们知道她的鼻子受伤了，母亲住院期间鼻子一直盖着敷料，她们并不清楚母亲的真实情况。还以为母亲在医院接受救治后，鼻子已经长出来了。

    可此刻，看清了她全貌的三个女孩，并没有被这张惊悚、怪异的脸吓退。那张脸上记录着苦难和坚忍，却仍然一如既往的充满了温情和善意。

    妮娅也哭出了声，抱着张小兰一个劲地问她疼不疼，还在她缺损的鼻子处不断吹气。她小时候一受伤，外婆就这样给她吹。她不懂张小兰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可还是天然地能共情到对方的巨大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