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妈就是老城卖浆的，他们在街上跑了大半辈子，为的就是给我们姊妹几个找到能遮风挡雨像样的工作。现在要是我又成小商小贩，这不是太丢人了吗？於经理，你别多想，我不是说你，我只是说，这个活儿很辛苦，你干久了就知道了。”

    “再苦再累也比饿死强。劳动无贵贱，靠自己的真本事吃饭，没偷没抢，有什么丢人的。”

    “人要脸，树s要皮，主要还是突破不了爱面子这一关。昨天还是办公室里的体面人，现在摇身一变，成了街市之中的贩夫走卒，不是谁都受得了的。”

    跟李芬一番交谈，於雪这才知道了大家的现状。公司里大部分的人下岗以后都在家呆着，靠公司最后发放的物资得过且过。也有一部分人在找工作，有少数人找到了，但绝大多数都像李芬一样根本找不到，整日长吁短叹。还有一些人选择回老家去了，好歹老家还有几亩薄田，打算种地为生——唯一的问题就是在城里混了一辈子，现状回到村里，说闲话的人太多了。

    “大家都不容易啊，也不知道还能为大家做点儿什么呢。”於雪长叹。

    听到大家过得不太好，於雪心中一阵酸楚。她真想像从前那样，无论遇见什么困难，只要振臂一呼，大家就会齐心协力，向着同一个方向努力。

    “於经理，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发光发热呢，你还是顾住你自己吧，能挣小钱养活小家就行了。”

    於雪顿时说不出话来。她以前一向先人后己，没少被人讥笑，是个理想主义者。但她也明白，现在每个人都是自顾自在大海里求生，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挤在同一个小池塘里共浮沈了。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於雪还是想一把拉住那天跳河的人，把她从生活的苦海里托起来。

    不过，李芬说的也有道理，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能救别人呢。当下最重要的，就是保证自己不在浪潮之中沈下去，先站稳脚跟挣钱吧。

    “於经理，给你的绿豆沙提个意见，行吗？”

    “你说！”李芬一句话，让於雪才从沈思中清醒过来。

    “这个绿豆沙好喝是好喝，但天气也越来越热了，这要是冰的就更完美了。”

    “冰的？怎么才能让它变成冰的呢？”

    “你这不是保温桶吗？在这个桶里装一半的冰，每次舀进冰桶一部分的汤，只需要过一下冰，就凉下来了。谁也不是喝冻汤，就喝一个凉味儿。”

    “家里的冰箱不可能冻出来这么一桶冰啊。”

    “於经理，你忘了，咱们有冷库。你大概不知道，我们每年夏天都去冷库里冻冰。只要找到库管小薛，让她行个方便就行了。”

    “那可不行！这不是占公司便宜，薅公司羊毛吗？”

    “於经理，咱都破产了，哪儿还来的羊毛。再说了，这薅羊毛的事，放羊的人薅的只是九牛一毛。真正薅死这肥羊的，得是那对这只羊有生杀大权的人。”

    “老李，你可别胡说八道！”

    “於经理，你就是太天真了。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跟个小仙女一样，看到的全是光，全是希望，永远不去想这世界里的黑暗。你大哥於风就是吃了这个亏。”

    提到於风，於雪心里一沈。大哥於风跟她是同一个公司，是个库管员，做事从来一丝不苟，非常有原则。后来，公司的仓库里丢了东西，大哥一直四处追寻，直到出事之前都没有放弃。

    於雪总感觉李芬这话有什么深意，还没来得及多问，就被突如其来的哭闹声打断了。

    於雪擡头一看，这才发现，一队披麻戴孝的送葬队伍正从不远处缓缓走过来。

    “晦气。”李芬见状，双手在胸前乱舞，似乎在赶走什么脏东西，“可千万别过来啊，这儿还吃着饭呢。”

    然而，哭声盖过了她的声音，送葬队伍里的人似乎没有听到她的抱怨，一个个低头垂手，越走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