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乾坤瞬间就清醒了。

    这些年来，这件事就像他们夫妻俩心里的血痂一样，碰不得，轻轻的一碰就是鲜血淋漓。

    每每提到这件事，战英都像被激怒的母狮一样失去理智，久而久之，柳乾坤根本不敢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

    柳扶风回到他们身边以后，他们害怕勾起他难受回忆，也十分默契的当那件事没有发生一样。

    他不知道，为什么战英今晚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英妹......”柳乾坤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战英也没有理会他的意思，自顾自的说道：“其实一开始，我是恨你的。”

    恨他的无能为力，恨他的迫不得已，也恨他的责任心。

    柳乾坤喉咙里突然像堵了一块砖头一样，他又何尝不知道。

    从他抱走柳扶风开始，战英就从来没有给过他一个笑脸，好几次他都无意中看见，她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愤恨。

    “我知道。”柳乾坤的声音像是从沙砾中磨过一般沙哑。

    他又不是木头，对战英的情绪一无所知。

    他知道战英恨他，他也恨自己，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至少不能让战英看出来，不然他们的夫妻关系就真的走到了尽头。

    他只能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继续对战英好，继续维持着他们夫妻恩爱的假象。

    直到柳扶风回到他们身边，战英才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他以为这一切都过去，战英也早就放下，没想到今晚又旧事重提。

    “你不知道。”战英神情凄婉的说道。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内心的纠结和痛苦。

    她明明知道当时送走扶风是最好的选择，她也知道这是柳乾坤作为主帅不得不承担的责任，但是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恨他。

    恨他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恨他为什么不能保护好他们的孩子。

    每一次看到他，她的理智和情感都在不停的撕扯，让她痛不欲生。

    战英的控诉，和她脸上的痛苦深深地出触动了他的神经，他一直觉得自己才是压力最大的那一个。

    外界的逼迫，家人的不理解，都在反复煎熬他的心。

    可是他没有想到，在自己不知道的角落，原来他的妻子默默的承受了这么多。

    明明当时娶她的时候，他发过誓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的，却让她流了数不清的泪。

    “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柳乾坤忍不住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当时的情况在无奈，也不是他没有保护好他们的理由。

    但是再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还是会这么做。

    当时十万大军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没有朝廷的放粮，他们绝大多数人都会饿死在那个冬天。

    和十万人的性命相比，别说只是让他送他的儿子进宫当质子，就算是要他自己命，他也丝毫不会犹豫。

    可是这些是他本来就该承担的责任，不是他妻儿的，他们原本不该背负这样沉重的担子。

    所以无论妻子，儿子对他有多少怨言，都是他应该承受的。

    战英没有挣扎，任由柳乾坤的体温将她包围。

    她缓缓的闭上眼，任由眼泪在脸上流淌。

    她有时候在想，她没有遇到柳乾坤就好了，这样也就不会爱上他，嫁给他，让她的孩子经受了那么多的痛苦。

    她都不敢想象，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是怎么在那些非人的折磨下活下来的。

    明明是那样健康活泼的孩子，怎么就变成了那副千疮百孔的样子。

    这些她都不敢去想，也不敢问。

    这些年，每次看到柳扶风被病痛折磨，她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柳扶风药石无医，她就和他一起下去，总不能让她的孩子每次都孤苦无依。

    然而老天保佑，让他们母子俩又获得了一线生机。

    她才会在今晚将掩藏在心中这么久的话脱口而出，这么多年了，她该放过自己，也该放过柳乾坤了。

    柳乾坤慢慢察觉到怀里人的放松，忍不住将她搂的更紧一些。

    风雨终将过去，未来依旧是美好的晴天。

    柳扶风这一觉睡得无比安稳，醒来的时候还有点恍惚，就像是做了一场很久的梦一样。

    阳光从窗户的缝隙里钻了进来，散落在青石砖铺成的地板上。

    静谧，美好。

    柳扶风到达正殿的时候，柳乾坤和战英已经起来了 ，正坐着喝茶。

    “风儿醒了，昨晚睡得好吗？”战英放下茶盏，眉开眼笑的问道。

    “挺好的。”柳扶风走了过去，诧异的看了母亲一眼。

    他怎么觉得母亲今天有点不一样，好像心情格外的好。

    难不成他爹这么厉害，一晚上就把母后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