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长公主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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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春时节,盛京总是多雨。

    雨,春雨,无比缠绵多情的春雨,带着薄愁轻雾,悄无声息的沾湿了杏花衣襟。

    平远侯府被满门抄斩那天,正是这样的一个雨天。

    晶莹雨串从青石瓦缘落下,一点一滴,汇成一洼又一洼腥臭的红泥。

    侯府小世子猛然挣开了衙役的桎梏,蹒跚向前,又扑通一声遥遥跪倒在正北方云雾中若隐若现的玉阶金殿脚下。

    “圣上明鉴!我平远侯满门忠烈,从未有过半点异心,与二皇子殿下合谋兵变之事,全是小人在背后诬陷栽赃——

    永乐长公主冯妙瑜指鹿为马,恃宠擅权!牝鸡司晨,此乃亡国之兆!请圣上明鉴啊……”

    嘶吼声在静静的街巷间回荡,手起刀落,那声音很快湮灭在灰蒙蒙雨幕中。

    一场残忍的厮杀过后,天地间却是如此平静。

    死一般的寂寥。

    平远候府不远处,一辆青盖小车内。八角琉璃灯散着剔透的暖光,冯妙瑜闭了闭眼,最后落下一声比紫烟还轻的长叹,疲惫道:“那些人向来是管杀不管埋的,平远侯府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说也不该落个曝尸荒野的下场。青山埋忠骨,城外澜山脚下风景正好,你安排几个人,去把平远侯家的人都安葬在那里。”

    “诺。”车外有内侍恭敬应道,随后又问:“公主,我们现在是回府,还是?”

    “去凤仪宫。今日要是不去一趟,皇后娘娘怕是又要着急的睡不着觉,半夜来请人了。”冯妙瑜思忖片刻,淡淡道。

    平远侯府外,青盖小车缓缓起行。车檐上,有一串银铃叮当作响。

    春日的雨水来得急,去得更快。

    平远侯府就在皇城根下,距凤仪宫还不到三里路程,不过在车内小寐一刹的功夫,那雨便已经停了。

    凤仪宫飘散着若有若无的苏合香味道。

    冯妙瑜走进凤仪宫时日头偏西,已至末时,午膳却还原封不动的摆在桌上。长公主冯妙瑜和三皇子冯敬文的生母,大梁国母仪天下的皇后张氏就恹恹的倚在不远处的贵妃榻上,脚底下跪了一圈宫人,个个如丧考妣,低头哀求张氏为凤体着想,好歹进些水米。

    紫金绸衣,广袖曳地,漆黑的长发在头顶挽了云髻,右鬓绾一朵栩栩如生的魏紫牡丹绸花,远看依旧是海棠春睡般的好颜色,然而再走近点,云鬓间丝缕银光,眼角眉梢岁月的褶皱,还有那空洞枯槁的眼神,无一不在诉说这个女人已经渐渐老去的事实。

    美人迟暮,何等悲凉。

    冯妙瑜在心底暗暗感慨一句,随后上前恭恭敬敬行礼,淡淡唤了声:“母妃。”

    长公主一个人都没带就进来,这是要和皇后娘娘单独说话的意思。这么多年大家都习惯了,也不需要特地吩咐,宫人给冯妙瑜倒了杯茶便心照不宣垂首退下去了。

    金黄色夕光被祟祟人影踩碎了,最后一个离开的是张氏身边的大宫女郑姑姑,随着凤仪宫的门吱呀一声缓缓关合上,那仅有的一丝光亮也被关在了外面。森然华丽,银鎏金花瓶藏在阴影里泛着冷意,说是活人居住的宫室,这里倒更像一座地上的陵寝。

    等人走干净了,张氏也就活过来了,她一改方才的厌懒之色,猛地拽住了冯妙瑜的手,那双冷冰冰的眼里透着急切,道:“人呢,死了吗?都死了?”

    冯妙瑜抿了抿嘴,心里有些不悦,却还是平静道:“平远候府满门抄斩,二皇子贬为庶人,不日流放极边,永世不得回京。”

    灭族离乡的悲剧,张氏却轻啧一声,不满道:“怎么只是流放呢?你确定你没有听错,只是贬为庶人流放,而不是绞刑?——那可是谋反啊!”

    二皇子冯敬武乃圣上已故的原配妻子德贤皇后所出。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德贤皇后就留下这么一个孩子,哪怕他真的反拿刀子架在圣上脖子上,看在德贤皇后的份上,圣上都不一定能下手杀了他,更何况,这次只是欲与平远候谋反。

    张氏心气高傲,似乎是因德贤皇后生前总是压她一头,哪怕后来当上了继后,她依旧恨那位德贤皇后恨到骨子里。

    不过这话就算说了张氏也听不进去,还平白惹得她发一通火。不如不说。

    冯妙瑜就道:“贬为庶人流放和死了也没什么两样,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夺位了。眼下其他皇子年龄尚小,宫中再没有人能威胁到三弟的太子之位,母妃尽可安心了。”

    张氏却摇头。

    “可他是那个贱人的儿子,指不定哪一天又回来和你弟弟抢那个位子了!绝对不能放他走,我们得斩草除根才行。”

    “妙瑜,为了你弟弟,为了母妃,也为了你自己,你必须去——杀了他。”

    张氏压低了嗓音。

    二皇子谋反一案,明眼人都知道背后三皇子一派做了手脚,眼下只是拿不出证据罢了。如今圣上明显有意要放二皇子一马,圣意难违,和圣上对着干,这是嫌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