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因为昨日自己和陈常多说了几句话，引得他怀疑自己和陈常勾结，意图不轨？

    可是自己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提督东厂，锦衣卫本就归自己调度，跟陈常来往略多了些，实在是寻常不过……

    “奴婢和陈指挥使之间，并无什么事。”林谨老实回答。

    这句话，彻底触怒了刚刚登基的祁王。

    他冷笑一声，拂袖而去，片刻后又怒气冲冲地归来，对着跪在原地的林谨冷笑：“朕告诉你，朕起兵之初，就已经和鞑靼约定好了。鞑靼出兵拖住边关三十万大军，让其不能回救；而朕大功告成之日，便将燕云十六州借给他百年，以嘉其从龙之功！”

    林谨被彻底震惊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祁王为了夺取帝位，竟然不惜和鞑靼勾结？

    “什么？！你……你竟然……竟然为了坐上这个位置，出卖祖宗基业？！”或许是过于震惊，或许是十分气愤祁王的作为，林谨口不择言。

    祁王冷笑：“出卖祖宗基业又如何，朕何止是出卖祖宗基业？朕还出卖了自己，和你这阉人苟且数年！为了爬上这个位置，朕没有什么不能出卖的！”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林谨耳边炸开。

    原来，祁王竟然觉得跟自己在一起是屈辱！

    林谨愣愣地看着曾经的谦谦君子，如今的卖国天子。

    祁王冷笑：“林谨，先帝倒行逆施，弄得民怨沸腾，少不了你这司礼监的功劳；”

    “鞑靼入侵，燕云尽失，天下也要一个说法。”

    “你这个九千岁，就去当这个说法吧！”

    说完，祁王转身而去，留给林谨的，是寒意入骨的空空大殿。

    三十天内，林谨就从人人惧怕的九千岁，从龙第一功，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搜刮民财，大罪；

    浪费民力，大罪；

    矫诏调军，大罪；

    痛失燕云，大罪；

    谋害皇嗣，迫害忠良，残杀妃嫔，一桩桩，一件件，皆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祁王每给他定一个罪名，便派人来问他是否知错了。

    林谨大笑。

    是，自己知错了，错得太离谱了！

    错把盗跖当成了颜渊，将奸人认成圣贤；

    最离谱的是，自己竟然会以为，祁王深爱自己！

    林谨的倔脾气上来，哪怕被打得皮开肉绽，都梗着脖子，一字一句对来人说：“不知！”

    “奴婢不知！”

    “要杀便杀，奴婢对祁王的心，天日可鉴！”

    最终，他被判凌迟，于除夕前夜行刑。

    那一夜，他被刮了九九八十一刀，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天上飘着大雪。

    他以为祁王回来见他最后一面，而等来的，却是祁王身边的新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一个太监。

    对方传圣上口谕，问的依旧只有那一句：“林谨，你可知错？”

    林谨放声大笑。

    他的舌头已经被割了，喉咙也刺破，笑声只闷在胸腔中。

    祁王哪怕不爱自己，但两人好歹也算有些情谊。

    他居然把自己凌迟，凌迟啊！

    祁王他，真的就讨厌自己到如此地步吗？

    林谨满身是血，一双漆黑的眼，始终不肯闭上，死不瞑目。

    见他不肯闭眼，那个新得宠的太监，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你以为陛下会来看你吗？告诉你一个秘密，他心里的人是我，你不过是个用过就丢的替身罢了”……

    林谨的长笑声戛然而止，冥顽不灵的眼，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

    他闭上了眼，眼角落下一滴血泪。

    大雪簌簌而落，盖住满地血腥，却盖不住他的尸首。

    他，终于，身死，心死，灵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