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空阶疏雨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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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夜雨》 

    谢治尘忙碌了一整日,水米未进,原本还有些公务未处置干净,因急于见青罗,腾出用暮食的工夫,赶来公主府。

    方才怒上心头,竟是晕了过去。

    青罗吓得不轻,若不是冯谙知情,还以为他病了。此刻见他睁开眼,忙将冯谙叫进来,喂他用些易克化的粟米粥。

    谢治尘恍惚了一瞬,随即记忆回笼。

    他发觉自己躺在水阁的矮榻上,偏头一看,青罗正坐在榻沿守着他,见他醒了,便起身给冯谙腾地方。

    谢治尘掀开锦被坐起来,一把推开冯谙送到唇边的勺子,下榻穿靴。

    站立时眼前一黑,险些趔趄,幸而冯谙扶了一把。

    他没再看青罗,面无表情地自她身旁经过,拖着疲累的躯体往外走,不顾身后冯谙的苦劝。

    “阿郎,用过粥再走!”

    冯谙恐他足下不稳,将碗往几案上一搁,抢过去扶他,一面回头朝青罗连连点头,以示告辞。

    青罗命人裹了一包蜜糕,追上去,交给冯谙。

    冯谙腾出手,刚想去接,被谢治尘冷眼瞧着,又讪讪地收回手。

    暮色四合,廊檐下灯火晕黄,青罗望着主仆二人离开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这是要与她决裂么?

    他既嫌恶孩子,这孩子便算作她一人的,与他无关,有何不妥?他又何必计较。

    谢治尘赁的宅院与公主府仅隔了一条街,走几步也就到了。

    夜幕初降,正是热闹的时候。

    平贤坊住户非富即贵,入夜后多喜宴饮。

    附近酒肆灯火通明,胡姬足尖点地,踏着时疏时密的鼓点旋转飞舞,食客谈笑声、杯盏相击声撞在美人花笼般急速飞起的裙裾,旋即弹开,如四散的星彩,落于耳畔。

    他这处却是连灯也未点一盏,天不知几时阴下来的,无星无月,推门踏进庭院,入目一片漆黑。

    这宅院地方浅窄,因搬来后尚未顾上拾掇,堂前石阶缝隙里还生着杂草。

    冯谙没像往常那般喋喋不休,扶谢治尘进屋坐下,点起灯烛,几次偷觑他神色,满腹疑惑。

    阿郎下了值,兴冲冲地赶去公主府,不知公主给他受了什么气,竟就晕了。阿郎底子尚可,断不至于少食几餐饭便不省人事。

    谢治尘坐在书案后,两扇窗大敞着。

    窗外飘起细雨,落在冷白的面颊、浓长的眼睫,如雨织的蛛网,冷冽缠绵。

    那雨总也不停,一时疾,一时徐,淅淅沥沥滴在阶上。

    他枯坐着听雨,一动不动,蜡烛燃尽,也不知换新的,浓墨似的夜色中,恍似石雕泥塑的人像,将起夜的冯谙吓了一跳。

    翌日,王中丞那小仆登门求见青罗。

    小仆进门便叩首道:“公主,阿郎这回伤得颇重,请大夫用了药,不大起效,阿郎硬熬着,小的瞧着不忍,也怕阿郎挺不过去,因而瞒着他来向公主求药。”

    这药与前回一样,王中丞用过即知,恐怕瞒不住,青罗索性随那小仆走了一趟。

    小仆出门前还记得锁好大门,开了锁,穿过庭院,一面叫道:“阿郎,公主来看你了!”

    王中丞立刻问:“哪位公主?”

    “寄月公主。”

    青罗心下一动,除了她,还有旁的公主来过?长姐么?

    随即传来王中丞一声痛苦的闷哼,大抵是起身整衣时扯到了伤处。

    青罗在堂屋圈椅上坐下,温声道:“王中丞不必忙了,好生养着吧,我就在外间坐坐。”

    王中丞静默片刻,没再动弹,却是咬牙道:“公主来做什么?看臣的笑话么?”

    青罗将药瓶给那小仆,笑了笑,“去岁已看过大人的笑话,无甚稀奇。”

    王中丞哼了一声,见小仆拿药进来,又是一哼,倒没拒绝。

    青罗暗自好笑,看来是她多虑了,还怕他不肯用。

    全因许如珩的药效验奇好,堵得住王中丞那张铁嘴。

    小仆回堂屋来,憋笑憋得两颊通红,一矮身,翻箱倒箧地搜寻家中好茶,“公主稍待,我给公主沏碗好茶。”

    青罗问:“中丞反对谢大人为相?”

    王中丞冷哼道:“谢某人实则已总揽朝政,臣反对有何用?”

    青罗赞同道:“如此说来,王中丞是白挨了一顿打。”

    王中丞语调不忿:“大周历来没有自翰林院直升中书令的,至少也要由郎官舍人过渡。”

    青罗奇道:“中丞可是担心谢大人无能,坐不好相位?”

    王中丞激动得牵动伤处,口中嘶的一声,缓了缓才道:“臣委实不懂公主因何得意?公主与谢大人已和离,此人纵然旷世逸才,又与公主何干?”

    他这张嘴当真是毒,青罗自问换作前世的她,多半已叫他气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