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在一片狼藉的玩偶店里醒来。

    或者说是有了自己的意识。

    九三是一个玩偶，人类购买用来陪伴小孩子的洋娃娃玩偶。

    九三站起身，她低着脑袋看看自己的手，自己的脚，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布料制成的。

    九三还是个玩偶，只是现在有了意识。

    玩偶店里一片狼藉，货架倒塌，玩偶们掉落在地上，身上沾上了灰尘。

    幸运的，有些玩偶还是完整的，只是有些灰尘，有些玩偶就

    没那么幸运了，脑袋跟身体被撕扯开，里面的棉絮散落一地，被不知名物体碾压，粘在地上。

    九三从角落的货架底下钻出，她意识醒来的时候在躺在地上，她的小裙子上也沾到了灰尘。

    但九三还算幸运，她并不是脑袋跟身体或是身体跟四肢分家的其中一只玩偶，她还是完整的。

    不然九三还得烦恼该如何将自己缝好，她可没有像爷爷那样巧的手。

    穿过杂乱的货架和满地随处散落的玩偶，九三来到玩偶店门旁的小桌子底下。

    九三抬起圆润的扎着金发马尾的布料小脑袋，黑色圆溜溜的眼珠子盯着高处的木桌子顶部。

    九三是一只制作出来陪伴小孩子的玩偶，即使因为末世来临，异种降临，九三诞生了自己的意识，她本质上也还是一只玩偶，她不会变成人类，也不是异种，只是一个连木桌子都有几个她高的玩偶。

    九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诞生出意识，她不大的小脑瓜猜测应该是跟人类口中的末世和异种有关。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红雨，鲜艳的红色，跟小主人咳出的血一样鲜红浓稠。

    九三所在的货架就在窗户边，隔着落地窗，她看了整整一夜的红雨。

    鲜艳浓稠的红雨滴到地面，绽放出一朵朵血色的花，明明被窗户阻挡，九三却感觉红雨穿透了玻璃窗，溅到她的布料上，闻到那股腥臭粘腻的血味。

    九三不喜欢那个味道。

    到今早，红雨停了，地上还有着未流入下水道的红雨的积水。

    九三是玩偶，无论天上下的是透明雨、白雨、黑雨还是红雨都跟她无关，但哪怕是九三也察觉到了今早的不正常。

    太阳已经挂在天空许久，炙烤着大地，可街道上还是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零星几只老鼠从下水道钻出来，探头探脑了几下，吱吱叫了几声，又快速地溜进下水道去。

    玩偶店的店主人也没来，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在九三的印象里，店主人每天天刚亮就会过来，很少有他不在店里的时候，无论是九三被爷爷买走前，还是爷爷死后九三再次回到玩偶店里以后。

    到了中午，太阳已经挂在了天空顶上，街道上才有零星几个人出来走动，店主人才来开了门。

    店主人是一个中年男人，头发稀疏，中年秃顶，挺着个大肚子，他解开店门的锁，颤颤巍巍地走进来，他好像很虚弱，身体没有力气，走一步路就要停下来一会儿，歇一下，汗腺疯狂分泌，仅仅只是从门口到木桌子后地椅子坐下，他都喘了好久，好像经历了跋山涉水。

    店主人在椅子上坐下后，终于喘匀气，打开面前的电脑点开电视频道放着，他睡着了。

    就连中途有客人进来店里，试图询问店主人玩偶怎么售卖，他都没有醒来。

    他以前一听到开门声哪怕睡着了都能迅速睁开眼，换上笑容热情地向客人一一介绍店里的玩偶，就好像客人不是在开门，而是在打了他一拳，让他每次都能精准无误醒来，自动换上笑容。

    可这次他不仅没有醒来，客人在他面前喊了几声，他也没有任何反应，他的人生好像只有睡觉了。

    客人也很奇怪，他虽然没有店主人那般虚弱，可他也在不停的冒汗，脚步虚浮，在九三漆黑的圆眼睛里，他也只比店主人好上一点。

    他的身体佝偻着，就像是没有脊椎骨一样，可九三看他还是青年的样子。

    客人喊了店主人几声，声音不大，好像喉咙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发出来一半嘶哑的声音，像是店主人常看的九十年代电影里的破旧的手风琴。

    客人喊了几声见店主人还是没醒就离开了，九三看到，玩偶店外有个小女孩站着，跟小主人差不多的年纪，可小女孩面无表情，小主人从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客人牵起小女孩的手，小女孩不哭也不闹，对于自己的爸爸没有买到玩偶一事并不在意，两人一步一步向着街道尽头走去。

    九三看着，刺眼的阳光下，客人和小女孩的影子越拉越长，越来越靠近。

    最后，两人转过街角，客人的影子融入了小女孩的影子里，融在一起的影子去到了两人走向的那一方，影子超过了两人，长出了新的四肢和脑袋，客人和小女孩的脑袋都在，影子的两张脸上露出了两个月牙形的空缺。

    两人消失在了转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