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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谢鸾留下的痕迹,廊柱上是她拿小石头刻下的鬼画符,高大的柏树枝干上垂着谢翎给她做的秋千,树顶还挂着一个褪了色的风筝。
那是崔荷画的燕子风筝,春天放风筝的时候勾到树上,取不下来,便只能留在那里,谢鸾哭得不行,最后还是谢翎将她抗在肩头哄她:只要好好吃饭,长得比树还高,就能取回风筝了。
谢鸾听话,都不需要崔荷喂,自己便抓着小银勺哼哧哼哧地扒起饭来,乖乖吃了几天饭,又不肯自己动了,爬到崔荷面前撒娇要阿娘喂。
谢翎看着廊柱上画的四个小人,眼底洇过一片暖意,与崔荷说道:“往后可不敢请人进院子里了,看被她祸害的。”
崔荷撇了撇嘴:“改日请个师傅进院子涂掉这些东西,眼不见心不烦。”
“不用,留着吧,阿鸾喜欢画什么都可以。”
瞧着谢翎溺爱的样子,崔荷没眼看了,合着方才那番话,是炫耀的意思。
懒得跟他计较这些,崔荷更担心谢禹看见这些东西,可会觉得心里不平衡,“你待阿鸾好,也得待阿禹好,总归是我们欠了阿禹的,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谢翎脸上的笑意淡了不少,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说起来,你为何不喜欢阿禹,他是你的第一个孩子,生得又白净可爱,府里上上下下都喜欢他,偏你不爱抱他,可阿禹小时候最黏你,总是扑到你脚边,仰着头期盼他的父亲抱一抱他,他那时候最喜欢你了。”
崔荷早就想问他这件事了,但谢翎总是避而不谈,可有些问题,总该有答案。
“还有送他进宫的时候,他哭得撕心裂肺,我也难受得肝肠寸断,你怎么舍得掰开他的手,还不愿抱一抱他,夫君,你待他太薄情了。”
谢翎否认道:“我没有不喜欢他,他和阿鸾一样,都是我们的孩子。”
“既然一样,一会进屋,你抱一抱他。”崔荷晃着他的手臂,笑吟吟的说道。
谢翎皱眉拒绝:“都几岁了,又不是阿鸾那样的年纪,我乐意抱他,他还不乐意被我抱呢。”
“谁说不乐意了,你上月十五没回来,我把你亲手做的小弯弓送给他,他不知多高兴,听伺候他的兴怀公公说,他白天夜里都握着不肯撒手,等去了范阳,你亲自教他射箭,带他骑马,他会很高兴的。”
听了崔荷的话,谢翎心中有所触动,过去不喜欢谢禹,是因为谢禹害崔荷难产,险些一尸两命。
虽然踏过了鬼门关,他始终忘不了产房外一盆接一盆的血水送出去,给她接生的是宫里有经验的老嬷嬷,老嬷嬷脸色煞白,就差跟他说一句节哀。
最后虽顺利生产了,但崔荷也伤了元气,他不愿意崔荷再怀孩子,于是寻遍避子的方子,但没想到仍有意外发生,这回崔荷很坚决,要留下孩子。
他心惊胆战守在床前,这次顺利许多,不过半个时辰谢鸾便诞生了。
比起谢禹让她受过的痛,谢鸾几乎没让她吃过什么苦,而且谢鸾像极了崔荷,他自然疼爱谢鸾。
但心里对谢禹愧疚也是有的,送谢禹进宫,乃天后的意思,她要立皇储,必然会优先考虑崔荷的孩子。
谢禹三岁进宫,原本以为是小住,却没想到小住成了常住,他们对谢禹食言了。
天后有意栽培,他们纵使不舍,也不敢忤逆天后的意思,反而还要感恩戴德。
他的儿子做了皇长孙太子,他理应与有荣焉,可却生出了些悔意来。
至高无上的权力,伴随着尔虞我诈的争夺与杀戮。
就算是血脉相连的皇子,在权力面前,也如同一条狗,嗅着味便穷追不舍,即便有人是迫不得已,一旦开启了杀戮,便不会轻易停止。
他的儿子虽然没有对手,但几十年后,他也会和高宗一样,看着自己的儿子自相残杀。
虽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情,他和崔荷也许都不在人世了,但将他推上这条路的人,是他这个生父,是他崔家人的血脉,更是不可违逆的天命。
生在皇家,是幸也是不幸。
天后的意思,等他们从范阳回来,便会正式册封谢禹为皇长孙太子,谢禹改名崔禹,此后崔禹是大梁的崔禹,而不再是谢家的谢禹。
谢翎牵着崔荷回屋时,看到两个孩子并排躺在他们的床榻上睡着了,金穗银杏站在床沿给他们摇扇子。
崔荷走近床榻,金穗让出了位置,崔荷拿过蒲扇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扇风。
谢禹睡相极好,仰面躺着一动不动,而谢鸾的睡姿有些狂放,小裙子都堆到了腰际,大腿抬起,膝盖险些撞到谢禹身上。
崔荷替谢鸾扯了扯裙子,没想到把谢禹吵醒了,谢禹小声喊他,崔荷冲他温柔一笑,这才看清楚谢禹额上布满冷汗。
她挪到床头,抽出帕子替他擦汗,轻声问道:“醒了,不再多睡会?”
谢禹摇头:“阿娘,我做了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