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酒欲醒时,兴在卢仝碗 第(2/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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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却是想不通,父皇为何待你这样好。他不放心孤,竟然还把老一班子人马留给了你……你不是孤的姐姐,却能通过滴血验亲,怪也。”南蔺溯似乎是读懂我我的神色,又笑起来,“是,那也是我安排的。”
不是皇帝。
我恨了这么久的皇帝,竟然不是他。
竟然是南蔺溯。
我猛然想起来滴血验亲那日,南蔺溯站在那御史面前,他假仁假义地维护我,阳光也如今日一般,将他的面一分为二,半面阴半面阳。我以为他是在复仇,羞辱轻视他的御史,他说——
大人,事到如今,就不必再诡辩了吧?
然后御史就撞了柱。
原来那不是复仇,更不是马后炮,那竟是警告。
我望着南蔺溯,倏然风起林动,鸟羽燃灯,我仿佛置身小池飐滟的夜,火树银花窸窸窣窣地下落,泼落满地雪霜,侵染了他的眉眼,模糊了他的倒影。
拨不开升腾的大雾,我恍惚在其中听见我在户楠城初来乍到那日,默默承受着渔民的怒火,用示弱的方式来博取胡刺史的同情。
胡刺史将我拉到一边,叫我不必再忍气吞声——我迎合着他的性子,揣摩着他的想法,一步步让他死心塌地为我着想,却还以为自己是看得明白的那个人,正在劝导我莫要如此这般谨小慎微。
可是没有想到,我当时是这样算计胡刺史的,没想到在更久以前,南蔺溯也是这样算计我的。
我以为我看明白了,却是被他当了棋子。
先帝……是我愚钝,是我被利用了而不自知,我一心以为是他要至我于死地,却不知他是真正待我好的人。黄锃没有骗我,他说过,陛下待我极好,我却不信。
我感到地上的霜雪一霎时被风卷成了冷雨,胡乱扑打在我的脸上,凌迟着我的五感,让我痛不欲生。
可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了。
我救了边城的难民,却与天下苍生再无缘分。
三万两银子,绿衣,柏永晞,账册,姜州牧,皇帝,甚至是要护送苒苒公主,我大概什么都被他算计得明明白白。
我浑身麻痹,动弹不得,只看见王将军被包围着,望着青空,与天地洒泪道别。我打开南蔺溯给我的箱子,他看见了里面的石头,他大笑着,笑得满脸都是皱纹。
他一定是明白了的,因为他说——
“我不及他!”
“我们都不及他!!!”
赌坊一开,满城豪赌。棋子一落,满局皆震。我曾抓住皇帝的那双大手,借着东风将自己摔入棋局,成为万千局中人的一员。摔下来的力道之大,我被撞得头昏眼花,手忙脚乱,寸步难行,可于棋盘却不过是沧海一粟,滂沱大雨中的一滴水珠。
八卦错位,时局动荡,我摇摆着立住脚跟,有棋子杀出一条血路,有棋子任世事变迁却佁然不动,有棋子默然落入万丈深渊,更有甚者再支撑不住,原地炸开,碎片四散,一片狼藉,殃及无数。
我独步踏入这场纷乱的大局,自以为搅得风云变幻,终于从棋局黑白中破空而出,鲜衣华袍,五光十色,坐在了博弈者的位置上。
可当我以为我终于做成了一件事,睁开眼睛,抬起头来,看见坐在对面的人,才惊觉手中的棋子已一颗不剩。
是他。为什么会是他?
不是任何人,不是我曾设想的任何一个人,不是任何一股势力——黑白也从不是我想象的那般分明。
对面的人微微笑,伸出手拿出一颗棋子,定定望着我:“你明白得晚了。”
“你的目的是要放那些灾民进来,让他们免受战火,免受苦难。”
“可,不巧啊。你可知柏永晞去了哪?他出使去了襄渠。”
天地之间,一片死寂。我撞回冷漠的大牢,被锁回这具再无法自控的躯壳,连伸手,连开口,连动一动都做不到。
南蔺溯笑得仿佛是个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满目猩,满嘴血:“南篁也要参战了。”
“你输了。”
——我输了。
在皇宫,在粱州,在许州,在这场博弈当中,我从来没有看清过我的对手。
是太子。
是南蔺溯。
一直是他。从来是他。
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