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来S市的第四年。

    手边放着一杯加了冰块的白兰地，已经喝了一半。在黑暗里，落地窗外一眼能看见的是S市的标志高塔，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时钟，此刻已经是凌晨三点半。

    他的喉结颤动了一阵，烈酒入喉，咽成一口叹息。

    最近总睡不好。他咽一口酒，却没有醉意，反而越发清醒。

    算了，算了。他伸手摸到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却发现已经被他抽完了。

    他缓慢地洗漱，去洗了个澡，穿上材质极好的浴袍，躺在床上却是毫无困意。一般他睡不着时有两种解决办法，一种是把已经上小学一年级的安禾揪起来和他一起失眠，一种是不睡了。

    作为一个靠谱的叔叔，他自然是不会经常把安禾吵醒的。这么小一个小姑娘，已经学会了每天在被窝里玩手游到深夜。他防止她玩游戏上瘾的办法就是让她珍惜睡觉——把困得不行的她揪起来，被这样折腾了很多次的安禾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什么比温暖的被窝和充足的睡眠更珍贵。

    他在心里做着两个选择——再去拿一包烟，或者想办法睡着。

    可一想到耳畔凄然的嚎哭，他就没什么心情睡觉了。

    那就是人的嚎哭，却不像人的声音。他就在车上坐着，半开着车窗，听着外面的声音，由无助逐渐变为无望，从无望的灵魂里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哭声。

    他知道，在明天的报道里，只会提及S市发生的一起车速过快撞破防护栏跌下山崖，造成车辆自燃的事故。

    “走吧，二哥。”

    靳延没看他，只是嗯了一声。

    这是第几次？他也不知道。

    “怎么脸这么黑？”同坐一辆车，那人语气轻松地问道。“放心，不会留下证据的。”

    靳延的神色没有一点缓和，只是冷冷地看着窗外。

    “梓期就说你话少，不过你自然是和我们这种混迹市井的粗人不一样的。”他自顾自地说着，并没有因为他明显不好的脸色而收敛：“听梓期说，你和大哥都不爱说话，真不知道平时聚在一起时谁说得话多。”

    “不过辛亏我话多一些，让她平时不那么闷。”他轻松地吹了个口哨，“没想到，她从来没把我的话听到心里去，最后还是死了。”

    “孩子都没出生，连出来看看这个世界都不行，就在她肚子里没了呼吸。”

    从后座传来了烟味。他嗅了嗅这味道，这才感受到他的心情必然是差到极点了，这才闭了嘴。

    他的手冰凉，闻着指尖的烟味，才感觉到有点温度。

    “对了，老头子问你实验做得怎么样了。下个月之前他要成果。”过了好久，林亮才又说道。

    他伸手抖抖烟灰，说道：“可以。”

    想着那些......

    他更难以入眠。

    想些阳光的事情吧。

    他捐给S大的奖学金，以企业家靳琰的名义，每年捐一次，今年是第三年。

    S大邀请他去参加颁奖仪式，就在月底。邀请函是淡蓝色的，上面的字体是打印上去的，只有靳琰两个字是手写上去的，用的瘦金体，很有个性。

    很特别，充满了书卷气，像极了学校的做派，离他却那么遥远。

    尽管细细想想，已经过了那么久，离那个学校，离那个女孩。

    他在黑暗里勾唇笑了笑。

    去哪了呢？他还没来得及问，她想去哪个学校。

    算了，无论去哪，只要不再看到她，不让她看到自己这幅样子，他就满足了。不再奢求见她，更不奢求......

    以正当的身份和她在一起。

    他叹了口气，慢慢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