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靳延哄着靳安禾睡觉。他讲了好多故事，她才有了些许困意。

    “最后的问题哦。”安禾的声音因为困意更加软糯：“和简明姐姐玩，可以吗？以后。”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道：“如果她愿意的话。”

    再没了回音。小姑娘已经睡着了。

    悄悄关了门，靳延脚步未停，伸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支烟，下楼往书房去了。

    进门时他没开灯，漆黑的房间里燃起火苗，闪起烟头的火星。他坐在靠墙放的宽大单人沙发上，慵懒地躺着。窗户开着，一缕青烟顺着指尖升起来，他吐一口烟圈，面前萦绕开一层迷雾。

    烟一根一根地抽，他看着黑洞洞的天花板，前尘往事都涌上来。唯有香烟深入到肺部的感觉让他病态地产生了一种快感。循着这种快感，他伸手，想去抓住这些烟雾。

    “很愁？”推门声后，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柳叶走到他身侧，靠着窗，同样点燃了一根很细的女士香烟。

    “这是书房，可不是抽烟室。”靳延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声音低沉沙哑。

    “那又怎样。”她无所谓地挑挑眉，“今天和安禾玩得很开心？”

    在黑暗中的交谈，仿佛踏入自己的私人场地一般，他并不会感到舒服。“还好，她很开心。”

    “靳延，之前你说可以答应我任何一个条件，无论是什么。”她弹弹烟灰，看着窗外，自顾自地说道：“我说要你娶我，代靳单照顾我和孩子。”

    “那时候你觉得你牺牲的是什么？”

    “是自由，还是爱情？”

    他捏着所剩不多的烟盒，在手掌中把玩。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一字一顿地说道：“是一切，我的一切。”

    可惜就算她愿意，又有这样的把柄抓在她手里，靳家也不会允许意外弑兄后，再出弟弟娶待孕嫂子的荒唐事。这事被命令拒绝，但除了这件事，他这条命，便是交给柳叶随意发落，都不会有微词了。

    “那你恨我吗？对我所做的一切，逼迫你放下一切，和我来到这个地方。”她漫不经心地说道。

    “不恨。为什么要恨。”他淡淡说道。

    “因为，如果没有这场意外，如果没有我的逼迫，你便不会被命运推到这里，遇到她吗？”黑暗中有一个声音，娓娓道来，用的却是让人胆战心惊的语调。

    眼前是一片黑暗，女人绰约的身姿隐隐被打开的窗透进来的月光照得扑朔迷离，像海浪上的美杜莎，用一个谜语，轻易断送人的性命。

    “她？”靳延低声回味着这个字，仿佛里面有万千缱绻。“你忘了我以前是什么人？你说倘若没有这场意外，我这一生里，会舍得浪费在哪个她身上？”

    倒是舍得把自己风流成性的前尘往事搬出来。

    沉默片刻，靳延抬眸，看向黑暗中的那个人。眼眸中的光芒暗淡，却没有熄灭，只是微弱地闪着。“不是所有意外，都只是意外。时间不能倒流，我就只能在不能倒流的一生里遗憾。我失去这一切，不是为了补偿你，而是为了补偿他。倘若他泉下有知，来取我性命，我也不会眨一下眼。”

    柳叶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开口依然用的是娓娓道来的语调，说着好像根本不算什么的小事。“从小，我母亲就言传身教地警示我，如果要抓住一个人，就要抓住他的一切。不是因为她太成功才交给了我这个刻骨铭心的道理，恰恰相反，是因为她太失败。”

    她想到安禾画画本上那些图案，天真里带着幼稚，不由得觉得嘲讽而又厌恶。她心里邪恶的藤曼疯狂地生长出来，在口中长出玫瑰，靠吸她的血绽放开妖冶的花瓣。“我最讨厌的就是不通人事，懵懂的人。我不幸福，却有人很幸福。那些爱呀、眼泪啊，我从未有过。那么单纯的爱一个人，又有多少能如愿长相厮守。所以我想，如果遇到想要的人，我心里疯狂想的，不是爱情，是占有。”

    “我从来不信什么爱情，你只是装糊涂，不会不懂我对你的用心。”柳叶扔掉烫着她指腹的烟头，说道：“我不管你多么风流成性，但倘若你玩触及真心的把戏，我的手段，你一试便知。”

    “今天的风真是大，吹得头晕乎乎的。”柳叶伸手合上窗，转身时却发现他站在了她面前。就那么沉默地对峙着，两种不一样的呛味在对方鼻尖绕着。

    他可真是高大，纵然她如何强装，在他面前终究显得柔弱了些。这么近的距离，她能看清他的面容，冷峻而又毫无感情，不同于平时淡淡的不在意，他的表情危险到了极点，可谁让她喜欢惹怒他，站在他面前的她，眉眼含笑，就算被他挫骨扬灰，也笑得风情万种。

    “你也大可试一试，看看我的手段。”他俯身在她耳畔，低声说着。

    她只是趁着这个姿势，伸手整了整他的衣领，仿佛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妻子。

    走几步，她摸到了开关，伸手打开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