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来客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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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后几日沉容一直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身下淅淅沥沥的流血不止,床褥换了又换,由白葛照应着——至此沉容方明白,完颜真漠并不是只带了她一人出来,而仅仅是那天晚上,他需要安安静静的和她谈一谈往事。

    完颜真漠早出晚归,她一天到晚昏睡着,多半见不到他,只在睡梦中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的额头一凉,是他冰冷的唇碰了碰自己的额头,或者他会将自己抱起来,揽到怀里就这么无言静坐,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时光便就这么逡巡着过。

    不过沉容本不想看见他,如此倒也落了个眼前干净。醒着的时候,便和白葛有一撘没一撘的说着话,白葛很乖觉,从来不会当着她面提起孩子的事儿,每日从哪桃花林里剪一株桃花下来,插瓶放在她跟前,便有淡淡的幽香拂来,助她安宁定神。沉容明明晓得这桃花意味着什么——那是她和完颜真漠的初见,然而她却厌恶不起来,这样美的东西,哪里狠得下心来讨厌呢?

    另一半的时间她在昏睡着,梦里什么都有,光怪陆离,她梦见自己第一次见到慕容恪,其实不是在那台阶下头,而是在花园里。那天她采了几朵新鲜的粉荷,瓣尖上有胭脂似的条理纹路,像极了美人脸上的红晕,冷不防的一抬头,便看见太子和太子妃一对粉妆玉砌的璧人。太子妃坐在秋千上,一身鹅黄的纱裙,长长的几乎拖地,而她的脚却只能点到足尖那一点,紧张的不住回头看慕容恪,秋水般的瞳眸泛着涟涟波光,好不明丽动人。至于慕容恪,她只能看到一张侧脸,却还是不争气的屏住了呼吸,一瞬间,天光云影,日月星辰,仿佛只是为他而转,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可与之相媲美的风景。

    慕容恪微微含笑,眼神专注的凝望着秋千上的女子,俯首在她耳边絮语几句,她听不清,但却清楚的瞧见太子妃的脸红了,娇艳更胜她手捧的荷花,不知为何却让她自惭形秽起来。随后,男子轻轻将秋千送出,女子闭着眼睛,唇角却是弯弯的,说不出的甜蜜滋味。

    于是她突然就很害怕会让他们看见——其实不可能,她透过假山间的缝隙偷看,她可以看清楚,但他们是绝对看不到她的,但说不清为什么,她心里委实酸酸的,不太好受。

    他们那样相配,太子妃又是个极和善温柔的人,她实在是狠不下心……

    背后出了一身冷汗,沉容渐渐从梦中醒过来,怔怔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一间简单质朴的小木屋,屋里有她的婢女,屋子外面,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和一片霞光笼罩似的桃林,什么都没有变,但于她而言,却像是隔世。

    腹部一如既往的疼,像有什么东西不断的往下坠、往下坠……然而始终着不了地,就这么半悬着,她的心也半悬着,空荡荡的,像是冬夜里摧枯拉朽的风声,那样拉长了,却说不清楚到底要吹到哪里去。

    她尝试着要爬起来,白葛一见,忙上来按住她劝道:“姑娘别起来,你身子还没好,别劳累了。”

    她微一扯嘴角笑笑,睨她一眼:“整日整日的躺在床上,哪里就劳累了?我若再不起来,当真辜负了这大好春光。”

    白葛叹一口气,道:“姑娘何必呢?你如今是下不了地的。大不了我将这大门和窗户全部敞开,姑娘就这么看看,也算了却了心愿。”

    沉容知道她受了完颜真漠的嘱咐,不敢擅自做主,便也不再为难的,只笑着在她手上捏一捏,说:“那你扶我起来坐着,我清一清脑袋。”

    白葛无奈,终究还是小心翼翼的将她给捯饬起来,拿一个晒的松松软软的靠枕给她倚着,又把锦被给她往上掖了一掖。

    两人就这么静坐了半日,竟是一句话没有,白葛几次三番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正是坐立难安,突然听到她说话:

    “我的孩子没了。”

    沉容目光宁静悠远,唇角牵出几丝笑意,柔柔的,仿佛不过是感叹了一句天气好。

    这么多天,沉容第一次和白葛提起孩子的事儿,白葛怔了一怔,又看她这个情状,不知是看开了还是想不开,皱了皱眉,一双手扭着身上的菱花缎子的衣服,想说几句安慰的话,然而又觉自己虚伪,便一径沉默着。

    “他很想要我给他生一个孩子的,”她苍白的脸上突然透出了点神采,陷进往事的回忆里,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也因此暂时安定下来,絮絮说:“然而我以前总与他闹别扭,总是不遂他的愿,但他还是狠不下心来责备我,就算知道我骗他,他也没什么怨言……我是很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哪怕不放在我身边养着,把孩子送去他身边,他也一定很高兴,就像我在他身边一样……”说着说着,眼中便有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悬在下颌上,倒像两颗透明的珍珠。

    “没事的……”白葛轻轻俯身过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一切都会过去的,不要想了……”

    沉容深吸了几口气,拿眼淡淡的瞥窗外天高云淡,疏疏的风卷着层云,把它们吹的一绺一绺,就这么柔弱无骨的飘着。一两缕清风飘进来,拨动她额前的几缕发丝,她忽而也觉得清醒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