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里的春景[年代]》 

    任平生帮她把水桶拎上楼。孟春景走进家门，屋里黑洞洞的，很安静，许英兰似乎睡得很熟。

    有那么一刻，孟春景生出留下的心思，可理智告诉她，今晚她必须回大姨家，如果她执意不回，大姨和姐姐会很担心，或许她们会来找她，到时候可能就瞒不住姐姐了。

    孟春景走出家门，把门关紧，转身，猝然看到一道安静的人影，她吓得差点叫出来，待看清是任平生后，才抚胸低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任平生不答反问，“你回大姨家？”

    “嗯。”

    “天太晚了，我送你。”

    “不用，”孟春景摇头，“我自己走，不远。”

    “走吧。”任平生不容置疑，转身先走。

    孟春景只得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安静地下楼，走出厂区，任平生脚步渐慢，直到孟春景和他并肩。

    苍穹挂着一弯新月，如眉如柳，道旁几盏昏黄路灯，影影绰绰。道旁草丛里，夏虫断断续续地低鸣，孟春景随手扯下一根狗尾草，心不在焉地捏在手里，“我大姨家真的不远。”她说。

    任平生斜睨她一眼，不冷不热道，“远不远我不清楚，可我至少知道方向了。”

    “……”

    他的话让孟春景瞬间回想起那次为了回家而向他撒的谎，“我那次……不是故意骗你的。”她几分心虚地说。

    “现在能说实话了？”

    “嗯。”

    “那你告诉我，那天你偷偷回家没有？”

    “……嗯。”

    任平生叹了口气，“你真的是……”他似乎词穷，语塞摇头。

    “任性是吗？”孟春景笑道，“你今天才说过。”

    “是挺任性，也怪我管得宽。”

    “……”

    他语调平淡，但孟春景怎会听不出这句话中阴阳怪气的意味？

    “我不是怪你管我，我知道你是好意……”

    “知道就好。”

    “……”

    按照孟春景的性格，往常被人这么阴阳几句，她一定会不客气地反击。可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面对任平生，她非但没反驳，还丝毫不觉得憋屈。

    路确实不远，交谈之间，路程仿若又缩短了一些。

    到大姨家门口，孟春景停下脚步，问，“你再自己走回去？”

    “不然呢？”

    “天都黑透了，你一个人走不安全吧？”

    任平生一愣，失笑道，“我是男人……”

    “男人？”孟春景笑出声，“你最多算半大小子。”

    任平生瞬间黑脸。

    孟春景没注意到他的表情，皱眉想了想，眉目一舒，抬手弹了个响指，“等我一会儿。”说着转身进门，没一会儿把变速车推了出来。

    “骑车回去吧，还能快一些。”

    任平生看向自行车，接着又看看她，“这是……”

    “我哥的车，借给你骑。”说着把车扶手朝他倾斜。

    “你哥同意了？”

    “呃……同意。”

    任平生扶住车身，“可我明天有事，没空过来还。”

    孟春景只犹豫了几秒，“没事，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还。”

    他看着她，不放心地嘱咐道，“那你等我来还车，别冒冒失失地跑回去，听到没？”

    孟春景心生不耐，刚想说“你管呢”，抬眸对上他认真且带着几分警告的眼神，话到嘴边又改了口，“知道了知道了，别啰嗦。”

    任平生又看她几眼，跨上车，骑行离开。孟春景目送他骑出巷口，直到看不到一丝影子才推门进院，一抬头，迎面撞上大姨。

    “你还知道回来？”

    大姨劈头盖脸开始训斥她，孟春景垂着脑袋听。

    刚领受完大姨的训斥，大姨夫就风尘仆仆地走进门来，看到孟春景，他肩膀一沉，松了口气道，“我去学校找了你一圈，回来瞧瞧要是你还没回，我就该去二运大院找你了。”

    孟春景低着头道歉，又开始领受大姨夫的“批评教育”……

    许秋菊走到门口张望，嘴上念叨着，“养闺女真不如养儿子省心，天天担惊受怕，这个回来了，还有另一个，也不知秋爽啥时候回。”

    孟春景心里暗暗叫苦，心想自己今天真是把一年的“批评”都领受完了……

    -

    晚风燥热，蝉鸣扰人。孟秋爽晚上九点半才进家，及至俩女孩都进屋，许秋菊才放下心来，关严大门，准备睡觉。

    夜深人静，连蝉鸣似乎都已困倦，声音断断续续，催人入眠，然而过了许久，窗帘里透出的灯光才熄。

    孟春景睡得并不安稳，她陷入一场梦境，梦境很真实，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