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月落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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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台濯月》 

    这是一个静可落针的夏夜,京城西角的张府朱门紧闭,灯火尽灭,仿佛半点生气也无。

    阖府上下生怕被不速之客夹缠似的,都颇有默契的早早歇下了。

    青瓦屋檐之上浮云卷霭,明月流光,生生将张府门前那走投无路的一主一仆照得无处遁形。

    崔柔仪仰头绝望的闭了闭眼,丫鬟染缃伸手扶了她一把,哽咽道:“姑娘,夜深露重,咱们回去罢,舅老爷想是不会出来相见了。”

    崔柔仪呆立着没动,失神的望着厚重的府门上那一对冷冰冰的铜环,不自觉的摸了摸脖子上那坠着一枚平安锁的银项圈。

    她面容发苦,只呢喃道:“原来,一切情分都是不作数的。”

    当年送她这枚平安锁的舅父如今就在一墙之隔的深深宅院里,不知是早已酣睡还是辗转难眠,总之任她如何呼唤求援都不会再应她了。

    崔柔仪早就晓得,舅父张恩历经宦海浮沉最是机敏,这会子崔家一败涂地,他自是该断臂求生,就当没有崔家这门姻亲了。

    可连素来最是心软的张表哥也不肯出来见一面,才是崔柔仪始料未及的,青梅竹马的情分到底是生生断送在了今夜。

    若说来时崔柔仪还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浑身紧绷如一根脆弱的细弦,这会儿无功而返时她便只觉弦已断,人已木。

    她像游魂一般轻飘飘的走在树影憧憧的暗巷里,任由丫鬟染缃将她带回崔府或是别的什么地方。

    细数这寥寥一二年,可谓变故频生,到了这等山穷水尽的地步,她竟一滴眼泪都哭不出来了。

    前年太子闹出的巫蛊之祸直如洪流滔天,在道观修行的三叔父不慎卷了进去,带累了她爹崔侯一齐丢了性命。

    偏偏祸不单行,去年腊月里昭武卫来抄家,大哥崔岑与其起了些争执,坠入冰湖一病不起,熬了半个月也撒手去了。

    眼下又忽然风传崔家通敌,二哥崔巍身陷囹圄,她求遍了满京的亲朋故旧,可是谁会搭理一个家世倾颓、无依无靠的孤女呢?

    崔柔仪深深叹了口气,紧紧抓着染缃的手木木的走着。

    她心里像坠着千斤铁似的爬过一阵阵钝痛,脑内偏不住的回想起临出门前嚼舌的老嬷嬷们瓮声瓮气的议论——

    “唉!瞧这光景,咱们府也不知道还能撑几日,不会再来抄一遍家罢?可再也折腾不起第二回了!”

    “要我说姑娘今夜去了也是白去,若是这会儿岑哥儿还在,张家或许还肯拨拉一下,可如今……”

    “快别提这茬了,你们没瞧见那时岑哥儿从水里捞出来的样子,哎呦,到今日我还常梦见湿漉漉的水鬼呢。”

    提到英年早逝的崔岑,老嬷嬷的语调陡然拔高了三分,恐惧的颤音里夹杂着深切的惋惜。

    这些话听来又刻薄又刺耳,然而崔柔仪也不得不承认老嬷嬷们说的只是实话罢了。

    老爹崔侯生前共娶过两任夫人,大哥崔岑乃崔侯爷原配张氏所出,少有逸才且高中进士,眼瞅着是前途无量的。

    若不是他已落水而死,张家看在这么出色的外甥的面子上,断不会像今日般绝情。

    想起宽和稳重的长兄,崔柔仪几乎落泪,真是人死了还不算完,还要被嬷嬷妈妈们拿出来当作夜间卧谈的嚼子。

    染缃瞥见崔柔仪的脸色越发苍白,几乎是乞求般颤声道:“姑娘好歹要保重自己,牢里的二爷要是知晓姑娘这般样子,不知心疼成什么样呢。再就是现下太太病倒了,家里家外总要有个主事的。”

    今夜来张府走了这一遭,染缃虽是丫鬟,却也早把世态炎凉看了个透。

    她心里清楚,崔巍的事已无转圜的余地,是以干脆也不说什么“二爷还等着姑娘去救”这样哄人的瞎话了。

    崔柔仪思绪正杂乱如麻,听着染缃的话不觉半分安慰,倒是顺着话头又想起二哥崔巍来。

    崔巍乃是崔柔仪一母同胞的亲兄长,二人皆是崔侯的继室陈氏所出。

    崔巍其人本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小将军,二十出头的年纪便在边关屡立奇功,在父兄接连故去后堪堪重新撑起崔氏门庭。

    三个月前却忽然风传他通敌叛国,说是人证物证俱拿个正着,前几日押解到京便立刻下了大狱。

    那陈家虽是崔柔仪的正经舅家,却早已没落,空有长顺伯府的名头,满门儿孙无一个在朝为官。

    这般风雨飘摇的光景陈家自身都难保,更遑论帮着捞一把外甥了,不然崔柔仪也不会一再求到张家去。

    思及此处,崔柔仪忽然自嘲的笑了一下。

    想她叫了张家父子十多年的舅舅、表哥,实则与他们家半点血亲都不沾,也怨不着这会儿张老爷不愿再帮她了。

    可是青梅竹马的张凛表哥一直待她那样好,好到给她一种飘渺的错觉,好似无论发生什么张表哥总不会舍下她的。

    直到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