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签》 

    酷暑闷热，山里终于下起了暴雨。

    黑云压着暑气，与黏腻的雨雾搅在一起，让人感到沉闷。

    暮色四合，隆隆的雷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遍布落石和杂草的山谷里似乎有微弱的灯火在闪动。

    两男一女冒雨穿过比人还高的纷乱茅草丛，终于找到了那点光源。

    此时他们已经精疲力竭。

    这是一处位于群山环绕的山谷里的陈旧院落，紧闭的木门外悬挂着两只白纸灯笼，在风雨中不停摇曳，灯笼上歪歪斜斜写着“混沌楼”三个字。

    虽然这个院落破败矮小，远远称不上“楼”，但三个年轻人依旧喜悦不已。他们终于在大山里找到落脚之处，骇人的雷雨夜不必露宿荒野了。

    敲门没多久，院子里传来一深一浅的脚步声，木门突然“嘎吱”一下从里打开。

    门缝仅被拉开了巴掌宽，黑暗里浮现出中年男子惨白、满是沟壑的脸，衬着头顶白纸灯笼的幽光，透出几分莫名的诡异。

    “你们是......？”主人皱眉发问。

    三人中体型最壮的男子抢先说明来意：“我们在山里迷路了，请问方便在你家借宿一晚吗？”

    主人想都没想便说：“不方便。”

    三人哑然，随即打扮时尚的年轻女子上前半步，雨水让她精致的刘海揉成一团，像虫子一样弯弯曲曲地贴在前额。

    她可怜巴巴地央求道：“大叔，让我们住下吧，求你了！我们在山里已经绕了两个多小时，腿都要断了......你看，天已经黑了，还下着大雨......”

    她急得几乎就要落泪，主人却无情地把门合上。

    木门紧闭前，三人中一直没开口的黑衣男子突然说：“老板，我们可以支付住宿费。”

    在几秒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门缝再次拉开，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抻着五根苍白干枯的手指，在他们眼前晃了晃。

    “住宿五百。”语气干脆。

    壮男人和靓女人迅速交换视线，简直难掩喜悦，显然认为价格比想象中合理，于是壮男人连忙点头：“好的，我们付！”

    “住宿，”主人突然咧开嘴，似笑非笑地露出一口黄牙，“按人头收费。”

    “你——”

    靓女人没想到还有这出，不满地翻翻白眼，却被同伴按住。

    这时，一道白亮的闪电劈开头顶夜空，遥远的炸雷声刺进耳朵，几乎就要把人类的鼓膜戳穿。雨势越来越大，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对于城里人来说，走出大山还需要漫长的时间，或许是三个小时，或许是一整夜。

    耳畔的雷声明晃晃地在威胁着：你们不住也得住。

    壮男人迅速从身后背包里翻出一只黑色钱夹，抽出一沓直接甩给主人：“喏，我们现在就要住下！”

    在群山深处，手机没有信号，只能用现金交易。

    主人把钱笼在手中，僵硬的脸色有所缓和，他打开木门，一瘸一拐地背过身去。

    三人交换眼神，迅速跟着他走进院子。

    夜色中，院里的陈设模糊不清，三面是黑压压的土屋，低矮的斜坡屋顶在暗夜里宛如蝙蝠张开的双翼，唯有正前方的主屋里亮着灯，白纸糊的窗户里透出蜡黄色的光。

    见气氛有所缓和，壮男人开始尬聊：“大叔，你这院子自称混沌楼，听着怪唬人的，其实不过就是几间土屋子，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主人干巴巴地回答：“是是是，你给了钱，你说的都对。”

    壮男人自知没趣，便不再说什么。

    走在最后那个身板笔直的黑衣男子正好奇地四下环顾着，他暗自想着，大家都不眼瞎，这里确实没有任何能称做“楼”的建筑。

    跟在壮男人身边的靓女人问道：“老板，我看你这里房间不少，给我们安排两个宽敞点的房间吧。”

    主人站住，苍白的脸幽幽转向他们：“只剩下一间房了。”

    ***

    “什么？他让你在柴房打地铺？这怎么行？我再去和那瘸子说说，明明有这么多屋子，怎么可能只剩一间房让我们住，这不是欺负人吗！”

    “算了算了，我们上门打扰本就挺冒昧的，反正就一晚，我在哪儿睡都行。”

    “可是，川儿——”

    “好了，弛子，赶紧去陪你家龙襄吧。”

    “川哥，那就委屈川哥啦！回头等成片出来，我和弛哥请你吃大餐！”

    “你们俩早点休息，睡前把房门锁好。”

    “嗯，晚安。”

    和两个同伴互道晚安后，乔川离开他们位于院落东侧的房间。他刚转身走进院子，就见瘸腿主人手里端着托盘，正站在黑暗的屋檐下无声打量着他。

    乔川注意到，主人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蓝布衫，活像中式恐怖游戏里没安好心的NP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