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甬上狂生(一) 第(2/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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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州朝着牛车一指,低声命令道:“拿了就跑,不准留连。”
为首的老妇感激地向着赵明州躬身而拜,领着众人向牛车围拢过去。因着赵明州提前做了吩咐,众人忙而不乱,小心翼翼地收拢着牛车上的粮草,继而又分成几个小群体向着南面撤退而去。不多时,牛车上便只剩下两大袋留给赵明州和齐白岳的粮食,和一土坑哀叫的汉军旗清兵。
见妇孺都已按照计划撤退,赵明州松了一口气,冲着齐白岳点了点头:“走。”
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俗话说,兵车未动,粮草先行,这支看上去散兵游勇的小队伍的后面,难保没有大部援军。赵明州和齐白岳为了保护老弱妇孺,让她们先行收拢粮草,而将最危险的“断后”留给了自己。
赵明州紧了紧围在脸上的破布,只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睛。她飞奔到牛车旁,看也不看坑中挣扎的众人,扛起一袋粮食掉头就跑。她早就盯上了队伍中的一头小青驴,准备把它当做逃亡的座驾。
待她将粮食在小青驴的背上绑好,却发现齐白岳迟迟没有过来,便焦急地抬头张望,一眼就看到蹲在坑边的少年手中寒芒一现!
赵明州心道不好,赶紧上前阻拦,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坑中骑校的惨叫声便嚎了起来。
赵明州三步并作两步,提起齐白岳的后领,半拖半拽地将他扯到小青驴旁。
“上去!”赵明州咬牙切齿道。
齐白岳抹了一把脸上喷溅的血液,也不多言,翻身上驴。小青驴的背上已经有了一个半大小子,还有两袋分量不轻的粮食,已然没有赵明州的位置,赵明州便赶着小青驴钻入了路旁的树林。
二人闷头赶路,直行到树林的最深处方才停下来喘口气。赵明州扶着树干细细听了听,始终没有听到有追击的脚步声。
她直起身子,冷冷地看向驴背上的少年。正是正午时分,铺天盖地的骄阳透过林叶的缝隙撒将下来,在少年的脸上投下斑斑点点的光影。浓黑色的瞳仁隐在暗色中,勾起的嘴角却被太阳映得雪白。
他在笑。
——生生砍下了一个人的手掌,这孩子……竟然还在笑……
赵明州心头无名火顿起。虽然她嘴上说着无法承担这个少年的人生,但是在将近两个月的跋涉过程中,她还是尽职尽责地担负起了照顾他的重任。一路行来,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但至少她们在乱军流寇草莽的眼皮子底下活了下来,眼瞅着宁波府近在面前,她可不想功亏一篑。
小青驴的缰绳被猛地一扯,连带着驴背上的少年也跟着打了个趔趄。
“又怎么了,阿姊?”尾音微微扬起,带着独属于孩子的戏谑与明快。
赵明州的脸色却是沉着,怒声道:“别叫我阿姊,行动之前我怎么教你的!”
见赵明州动了怒,齐白岳嘴角的弧度也缓和下来,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平静地望向她:“你教我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溜。”
“还有呢!”
“还有……急流勇退,见好就收。”
赵明州攥着缰绳,走到小青驴的脑袋前,仰头望着齐白岳:“我让你见好就收,你倒是把他的手给砍了?那帮老弱妇孺还知道令行禁止,你跟了我快两个月了,还这么想一出是一出吗!”
“可是你也见到了,他拿鞭子抽人的时候可没有手软!他明明是汉人,却帮着满人做事,对自己人下手比谁都狠,他凭什么……凭什么可以全身而退!”树影投下的阴翳之中,少年的眼睛灼灼发亮,像极了那把砍断了骑校一只手的短刀。
赵明州怒极反笑,讥道:“行啊,你最有理。”说完,也不多言,松了缰绳大踏步朝前走。
齐白岳在驴背上怔了片刻,手忙脚乱地爬了下来,扯着缰绳追在赵明州的身后:“诶,你急什么,什么事不能商量吗?”
赵明州的脚步没有丝毫的犹豫。
齐白岳有些慌了:“诶,诶!阿姊!”小青驴被他扯得恼怒,不满地哼哼唧唧起来。齐白岳哪还有闲情管小青驴,几次伸手想抓住前面人的衣袖都扑了个空,最终他气恼地喊了起来:“我错了,我错了行吗!”
赵明州终于停下了脚步。
“你就是错了,没得商量。”
齐白岳狠狠咬了咬下唇:“知道了。”
赵明州叹了口气,重又拉起小青驴的缰绳,语气也缓和了下来:“走吧,再赶半天的路,就到宁波府了。”
不知为什么,在听到赵明州重新恢复正常的语气,齐白岳只觉心头的一块大石也终于落了地。
二人又变成了一前一后赶路的状态,赵明州的影子缓缓拉长,将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齐白岳彻底遮蔽。齐白岳轻手轻脚地将腰间别着的短刀抽了出来,拿袖子蹭干净上面残留的血迹,刀面隐约映照出少年重归平静的脸。
看着那张有些陌生的面孔,齐白岳微微眯起了眼睛。那张脸清秀而单薄,属于孩子的稚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