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了会子旧，宫人来请大王移步前殿，筵席已设下。

    如同赏赐吕不韦那般，子楚出手阔绰，赏赐了孟弋许多秦宫珍宝，听见嬴政嘀咕老师还住在馆驿，又加赠了一座宅邸。“缺什么只管问丞相要。”

    孟弋也不扭捏，举酒，先后为子楚和吕不韦祝寿：“多谢大王，多谢丞相，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哈哈，没人要你客气。”

    子楚借着酒兴，对孟弋说：“寡人无能，连累妻、子，政自小吃尽了苦头，没正经读过几天书，寡人愧疚得很。他已是大秦的太子，不能再耽搁，寡人欲为其择师傅，夫人是看着政长大的，不知有何见教？”

    话犹未落，嬴政撂了象牙箸，板起了脸。赵姬拼命给孟弋使眼色。

    孟弋将母子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好么，原来今日宫宴的真正目的在此。子楚做了王，手段的高明程度和脸皮的厚度都正向飙升，现在不是当初在邯郸他死乞白赖让赵姬求我教嬴政的时候了。

    孟弋笑意不减，“太子乃一国储君，自然要好好栽培，想必大王为政挑选的师傅，定是饱学之士了。”

    “夫人高见，不是旁人，正是丞相。”

    吕不韦微不可察地向孟弋颔首。

    孟弋道：“大王英明。”

    为太子换师一事就如此轻松地定了下来。

    筵席结束，子楚、吕不韦离去后，嬴政撒泼打滚：“老师为什么要答应？我讨厌吕不韦！”

    “住嘴！”赵姬眼皮一跳，慌忙看看身边，好                                                在宫人都被屏退了。

    “你给我起来！”试了几下按不住嬴政，威胁要揍他，“你皮又痒了？你几岁了？你是太子，成何体统？”

    孟弋拉住赵姬，使个眼色，赵姬点点头，走开了。

    嬴政滚到脚边，孟弋一把摁住他，“我不能做太子师的。”

    嬴政一骨碌爬起来，“为什么？我惹老师生气了？”

    孟弋虽然不满子楚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可该交代嬴政的，还是要交代清楚。

    孟弋点点他脑门：“说你傻你还不服，你是大秦太子，为太子择师，何等重要的大事？历来能做太子、国君师傅的，都是宰辅，股肱重臣。把你读过的书都倒出来，翻一翻，拣一拣，从古至今，可有女子做官的？”

    此时对女子的包容远超后世，然女子却绝无可能拜托被压迫被敲骨吸髓的命运。孟弋深感个人的渺小，无法撼动时代。

    嬴政想想，好像是这么个理，可是为什么要吕不韦做我师傅？就是他出主意让父亲抛弃我和母亲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孟弋严肃道：“如果你是嬴政，你可以忌恨他。可如果你是大秦太子，未来的秦王，你就不能恨他，你要听他、用他。没有他，就没有你父亲的今天，更不会有你的明天。”缓了缓，又说，“他身为相邦，日理万机，哪有那么多空闲天天看着你读书习字？顶多择时考你课业罢了。凭你的鬼机灵，应付应付就过去了。”

    嬴政慢慢安静下来。

    孟弋眨眨眼：“我不做太子的师傅，又不是不做嬴政的师傅。”

    嬴政双目放光。

    孟弋又说：“你还记得，离开赵国时，你向我许的诺言？”

    “记得，我要老师和我一起来秦国，我要为老师报仇！”

    孟弋来秦国的目的，除了发家，就是复仇。一个人的力量做不到的事情，那就借力。眼前做不到的事情，将来就能做到了。

    她伸出手掌，“那现在，还作数吗？”

    “当然！”

    啪——师生痛快地击掌。

    ***

    一回到馆驿，就见着了李斯。

    他和黑颈也算旧识，俩人正聊得起劲。

    见到孟弋，李斯慢吞吞站起来，乐呵呵傻笑：“你是有眼光的，我就知道，你早晚得来秦国。”

    孟弋作揖：“日后还请李兄多多关照。”

    二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酒摆上，宾主畅叙别后种种。

    李斯现为吕不韦门客，孟弋不奇怪。当年他入秦时，自己修书一封，向吕不韦举荐他。李斯一入秦，就听说吕不韦在招揽列国人才，当天就到吕府递上了孟弋的书，看过信，吕不韦二话不说接纳了他。

    李斯说，吕不韦到秦国后没闲着，收罗了各色各样的英才，以备将来征伐六国。

    “等着看吧，待先王丧期一过，大王和丞相必有大动作。”

    孟弋眼前她更顾惜自己的小命，她问李斯识不识得咸阳令，说起了徐良在新郑刺杀一事。

    “咸阳令？咸阳令……”

    李斯沉吟多时，猛拍脑门：“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