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二十八章 【信任】 第(2/3)分页
字数: 加入书签
断掌处被星星点点的红色晕染,血滴与断指一同坠在地面。
陆缥凑近细看。那画上,黑色的走线平滑顺畅,显示出画师极大的克制;但在红色的部分,却可瞥见凝滞的晕痕与苍劲的飞白,似血泪,更像怒火。画面最右侧的六个大字“三十五丁贵福”,与玉霓裳先前递送的花笺小字有同样风骨,却更遒劲,仿佛就要挣脱出纸张。
薛扫眉从他手中接过卷轴,默默合上。
“他是我家从前的门房,叫江贵福,我换他‘阿贵伯’。”她往前走了两步,蹲下,将卷轴重新放回多宝格,背对着陆缥,“他死在我家大门内侧,被自外头潜入的贼人从后方制住,一刀割破了喉咙。应是他濒死时还紧抓住凶手不放,才教人削去了所有手指。只可惜,案发那夜下了大雨……我最终只替他找回四根手指,还都泡烂了。他是我亲手下葬的,第三十五个人。”
原来陆缥信手抽取的,便是薛扫眉所说“家里人的画像”其中一幅。可以想见,其他“家里人的画像”,所画的也应都是薛扫眉收殓时所见到的家人死状。
府衙案卷记载,四年多前灭门案发生的时候,薛扫眉也只不过是刚刚及笄的年纪。而十五岁时,陆缥尚在军中磨砺,还未上过战场,所亲眼见到、亲手触碰过的尸体,甚至不及同龄时的她多。
一种极其陌生且不可名状的局促,又一次攫住了陆缥。很奇怪,明明见面的次数尚屈指可数,薛扫眉却总能给他带来不一样的体验——这感觉既让他无从俯视她,也并不损害他自己固有的骄傲,只让他想继续向她靠近、与她并肩。
陆缥心甘情愿地弯下腰,却发现自己不太擅长接下来应该做的事情。斟酌片刻,他尝试着按照此前鼓励下属的方式,用手指在薛扫眉臂膀上轻轻一拍,权当一记聊胜于无的安慰。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尽力将声音也放柔,“别怕。”
更多的话似乎可以冲口而出,但薛扫眉已经率先站了起来,使陆缥也只能咽下它们,跟着挺起腰板,以便看清她的表情。
可她没有表情。黑漆漆的眼睛,波澜无惊,既没有旧疤被剖开的痛楚,也不见被怜惜后的脆弱。她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堵理所当然应该矗立在此的墙,支撑着自己,也习惯性地撑起就在他们头顶上方、空壳一般的薛家。
片刻沉默之后,薛扫眉径自开始回答他曾经提出的问题。
“侯爷之前问我,为什么坚称对方手上有四十七条人命,而不是府衙的案卷上记载的四十八条。
“我少算一条命,因为我阿兄薛斐,没有死。他被那个人斩断左臂后掳走了。贼首说,他给我和阿兄都灌下了剧毒,每个月需服解药,如我不听话寻了短见,或是不用心帮他做事,就立时杀了我阿兄。我第一次报官时,就说了这件事,但……
“但没有人信我。他们说,现场根本没有被斩下的手臂。阿兄的尸首虽然被人毁去容貌,但是完整的,他就死在自己房里。我一定是磕坏了脑袋 ,又或者是悲痛过度,出现幻觉了。”
她仿佛只习惯在恨意中微笑,苍白的脸像一缕小小烛心,在其他灯源的照射下,明灭变幻,将熄未熄,
“可不可笑?明明是我经历了一切,那些人什么也不知道,却说我在说谎。那一夜的种种,就连雷电和雨声,我也恨不得拿刀子刻在心上,只怕自己忘了。怎么可能是幻觉?时至今日,那个贼首还屡屡用阿兄的性命胁迫于我。只怕连他也知道,阿兄是我苟活在这世上的唯一理由。
“当年我家的惨案草草了结,至今没有找到真凶。我刚才说的这些,甚至没有被记录在案卷中。我只能怀疑,那个人的势力已经连通了本府本道的官员,就连之前负责监察官员的御史老蔡大人,恐怕都身陷其中。
“要找到他,这些人,也得彻查。您与我非亲非故,我不敢奢望您拼尽全力,但……这世上就算没有公平,至少也该有公道,请您助我,一同寻回这公道。”
说到后来,她话语里只剩深深的疲惫。那双清澈的眼睛定定地望过来,干涸无泪,却叫陆缥心生波澜。他久违地想起了当年在边关,送别赴白狄和亲的表妹和嘉公主时,她隔着轿帘说的话:
“愿吾这一去,能换来两国十年休战。表哥,莫再上战场了,别让外祖母担心。”
天地不仁,世道艰深,这些腥风血雨原都是男子惹起的,却让无辜的女子一力承担。这不对,很不对。
陆缥终于肯承认,他向来自诩冷硬的心地,已塌陷出柔软的一角。
“你放心——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那日在柳叶渡,我已答应帮你了,就绝不会反悔。”他低声道,“你可能不知,老蔡大人在回乡路上,已因病离世了。”
“我知道的。他刚走半个月,我便从那贼首口中知道了。老蔡大人,也是被他杀死的。”薛扫眉将面具人之前对老蔡大人的嘲讽和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