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追捧，那娜还是头一回遇到。她莞尔一笑，将她带进了直播间，说自己只是斗蝠平台一个小有人气的主播，不必激动，更不用大惊小怪，有事没事多光顾直播间就好。

    知心难觅，知己难求。她问那娜，什么时候开始从事专职主播这个职业。那娜直言不讳地说，网络直播是她的业余爱好，自己在美容院上班，收入尚可，但开销大，永远也不够花。要命的是，自己遇到了一个苛刻压榨、死缠无趣的老板，早想离职，待掌握他的核心技术后，会逐渐引流，炒老板鱿鱼，自立门户。

    她细细恭听，钦佩于那娜的执着，祝她的直播蒸蒸日上。

    这几天，沈红梅在医院照看那爱石，喂食猫狗的任务自然落到了那娜身上。听见门外狗狗犬吠，猫咪叫唤，想起饭点已到，那娜来到客厅为“神兽”们烹制鱼片、瘦肉、猪肝杂烩。

    她从裤包里拿出一个指甲大小的物体，摁了一下，又放进包里。

    回来时，那娜给她冲了杯香草味速溶咖啡，与她交流美容护肤心得和产品使用感受。

    临走时，她爽快地买下两件莫露斯宾美容面膜，与她合影，还让那娜在自己带来的几本人物写真画册上签了名。

    那娜直播间的人气，因众多粉丝的追捧而持续火爆。风波后，她修改了直播开场话术模板，删除了像“酷我不倒，陪你到老”“关注主播不迷路，主播带你上高速”，这类矫揉造作的老套词藻，增加了与粉丝互动、答疑释惑环节，用三步法写出了吸睛的自我介绍。她脑洞大开，还设计出分阶段话术，不再天花乱坠夸赞产品，而是换做讲自己和身边人身边事的方式，打造专属人设，为粉丝实现产品价值最大化。

    她从床头书柜里，找到学生时代的《唐诗五百首》《宋词三百首》，从枯槁泛黄的纸张上，选出她最爱的两百首唐诗、两百首宋词，编辑成大家喜爱的古风、摇滚、迪斯科音乐，以及几种音乐的杂糅结合调。

    夜幕降临，落日余晖透过板棂窗，洒在墙面劲道而富于节奏感的黄蓝橙线条上。直播间粉丝们沉浸在浓厚的娱乐氛围中。那娜兴致高涨，将网购的二两青柠伏特加，一饮而尽。粉丝们的兴致被她悉数带动起来，爱你、想你、吻你……各种赞誉之词、献媚之言，如飞速爬升的跳楼机，在公屏上让人目不暇接地滚动。粉丝让她跳《无价之姐》。她应允大家要求，抚摸着齐肩烫卷，在脸部打上一层薄薄的膏状粉底，边声情并茂，吟唱着李白的《将进酒》，边俯首弄姿，跳起那支她两周前刚学会的舞蹈。

    兴起之余，穆晓杰突然打来电话。她心里一怔，自由闲暇时光总是短暂，不，真正的自由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是想不干什么就不干什么。这个时点他通常不会查岗，被发现请假做直播，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双手合十，给粉丝们说明去意，悻悻离开直播间。猫狗们正在客厅的宠物床上，三三两两欢快地玩着自嗨解闷橄榄球，见主人夺门而出，纷纷簇拥上前，欢迎这个新来的两脚兽，加入它们的游戏队伍。动物如果需要某样东西，它知道自己需要的程度。对它们来说，每项娱乐，每份快乐，都是有益的。人类则不然，他们习惯于被迫做自己不喜欢的事，眼见的表象都不是事实的真相。

    会吃，爱拉，光玩，还黏。关门时，她踹了挡在门口的凉面一脚。

    穆晓杰性子急，无论谁，只要五秒钟不接电话，他都会毫不留情地挂掉。那娜来到楼下，在空旷安静的长条休闲凳上坐下，给他回拨电话。老板一改以往花哨轻佻、咄咄逼人的态度，让她颇感意外。

    “父亲最近怎样？”

    “还好，在鬼门关走了遭。”

    “一直在医院？”

    “还能去哪里？”

    “很忙？”

    “比上班还忙。”

    “有没有直播忙？”

    “才没心思做那个。”

    “越忙越能感受到我们是活着的，越能意识到生命存在的意义。”

    “呃……”

    “发个视频，省得我担心。”

    “现在？医院？”

    “对。”

    挂断电话，那娜把前几天在医院陪伴父亲的视频，给穆晓杰发了过去。她打开手机，无意间看见前些天那莲的语音留言,“姐，刚才我去了美容店，老穆叫你尽快回单位上班，否则会扣除全月奖金。父亲的事，省省吧。”

    那莲语气急促，似乎老板是迫切让她回去，但刚才在电话里，他更多的是嘘寒问暖、表达关心，丝毫没有催她上班的意思。她知道自打妹妹懂事以来，对父亲一向不理不睬、形如路人的态度，不过这些在她看来，都是妹妹性格使然，尽管有几次她明显感觉到，父亲在她和妹妹之间的偏袒，从高考毕业季给她俩不同的旅游开销，以及用在为她们购买生活服饰的花费上，的确有所差别，甚至父亲跟她们说话的眼神、态度，随着年深日久，也能察觉出来，想必这些经历，早已成为那莲心底永远难以拂去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