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全男朝堂番外·六 第(2/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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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愔只有在那人看上去很疲惫的时候,给他跳一支舞,他将自己所有情愫藏在舞中,听着他的笛音伴奏,也只有在那时才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没有相隔得那么遥远。
可当那人战死的消息传回来以后,阿愔才知道他早就准备好了后事,甚至连阿愔在渔阳城的去处他都安排好了,因为当初替他赎身之时,这人便许诺过总有一天会给他自由。
给他自由,放他归乡。
真是一个体贴到近乎无情的人。
但林子琅喜欢看他跳舞,阿愔也喜欢跳舞,
既然如此,他就该让自己的舞跳得越来越好才是,好到家喻户晓,能传达天地。
让那个徘徊战场,尚未归家的人,再回来看一看才好。
那一支舞就像是等候者的殷切诉语,任谁也能感受到舞者传达至人内心深处的那份浓浓的期盼。
满城的灯火摇曳,忽又飘起了绵绵细雨,楚君珩是不必要和岸上的人一样,挤在人群中观赏阿愔跳舞的,横笛坊就建在河岸边,离搭建的台子距离不远。
他占据了视野最好的阁楼,侧身倚着露台栏杆,一边喝酒,一边看阿愔跳舞,他同样也看得痴了,带着翻涌上来的醉意,心里清清楚楚的感受到,阿愔也没有忘记那个人。
阿愔也在思念那个人,他又提着酒壶,自斟自酌的给自己倒满一杯酒,仰头喝下,眼里泛起朦朦的泪意。
何止是阿愔,楚君珩朝思暮想的时日同样长久,甚至,让人颇为可笑憾然的是,他曾经念念不忘的心上人,多少年来就陪在身边与他喝酒胡闹,他却从来没有认出过。
认出来时,已经晚了。
而且林子琅这人啊,最没良心了。
死了这么多年,竟从来没有托梦回来看他一眼。
所以,阿愔这一支舞到底能不传达给他呢?那混球儿,会跨过幽冥再回来看一看吗?
楚君珩趴在栏杆上,苦笑的喝着闷酒,醉意渐深,目光从舞曲将尽的台子上收回来,不经意的往河岸上的人群中一扫,忽而愣住。
酒壶愕然的从手中松脱,蓝花瓷器从阁楼高高坠下,瓶里的琼浆,随着盛酒的瓷器一起绽成莲花,这声从底楼传来的碎响,却像是一道惊雷一样炸在楚君珩脑海。
他颤抖了一下嘴唇,目光眨也不眨,含着隐痛和震惊好像看见了什么一碰即碎的美梦。
他曾经日日夜夜在脑海中临摹的身影,当年那个为他倾伞挡酒的狐面郎,宛若再现了人间似的,那河畔边柳树旁,此时此刻,就站着一身青衣如烟,萧疏轩举,戴着张檀褐色面具的郎君。
与当年的面具并不相同,也完全遮掩了他的长相,但楚君珩曾经将这副姿态描摹了太多遍,深深刻进了骨血,往后那么多年,他与这人又相处了那么久,又相思了那么久,楚君珩不相信他还会认错。
他猛地起身,跌跌撞撞的开始下楼,若不是还残存着一些理智,他怕不是会直接从这位于四楼的栏杆上翻下去,但即使如此也是心跳如雷,手脚僵硬而冰冷。
可是等他下楼去的时候,人群中哪还有什么那个人的身影,这时候,阿愔一曲舞毕已经退了下去,天上的雨势逐渐变大,也唤回了台下众人的神智。
他们一边回味着方才那位倾国倾城的舞者,和那支惊心动魄又牵人心肠的舞曲,一边匆匆散开,急忙忙的寻找地方避雨,人群就这样一下子变得杂乱又拥挤起来。
只有楚君珩一个人逆着人潮,赶去河畔,可柳树边早就空空荡荡,那短短的一瞬,就好像真的只是一个梦幻泡影,又或者说,只是一个短暂的,被阿愔的舞传达吸引回来的亡魂。
不都说柳树是招魂的吗?
那人就这样在树下出现,又在树下消失,快得他根本抓不住,楚君珩就这样茫茫然站在人海里,周围人头攒动,接踵比肩,他如坠梦中,似是一片风吹雨打的浮萍,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
但人海之外,有人回过了头,手指摸了把脸上的面具,发现还真是不能掉以轻心,差一点就给熟人撞见。
他早该想到楚君珩也会来给阿愔捧场的,渔阳城现在又是鱼龙混杂,要是真被人发现他还活着,难以保证会掀起什么惊涛骇浪出来。
想到这里,裴初又看了眼身边拽着他衣袖免得被两人被人群冲散的夜鸢,不由得抬起手揉了把他的后脑勺,他们本就差不多高,这么一揉怪别扭的,夜鸢横了他一眼,不太高兴。
夜鸢和楚君珩并不熟,也没怎么见过,只是察觉到一道灼热的注视意识到不对,两人这才匆匆离开河畔。
这会儿他们隔着人海回头望,夜鸢这才发现似乎是前几日在马车上看到过的人,看着他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裴初面具下的嘴角,同样也是苦涩而沉重。
雨中灯市欲眠,原已是潇潇数年。*
他们终究无法再像从前一样,坦然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