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裴郎也是无争的故人。”

    他微顿，温和的又道，“今夜幸蒙两位相救，相逢即是缘分，方才说想要款待二位的话并非虚言，若不嫌弃，还请二位回丞相府小住些时日。”

    “丞相。”

    李子璇直起腰，步履一挪就插进了裴初和夜鸢之间，他一左一右攥住两人的手，嬉笑的说道，“夜鸢哥哥和这位裴兄都与我阿兄是旧识，要款待该是武安侯府先款待，我阿父和爹爹，老早就邀请过了，你说是吧，夜鸢哥哥，裴兄？”

    他撇过头悄悄向两人挤眉弄眼，夜鸢没说话，任他拽着，只是眼角余光看着裴初，于是李子璇也转头盯着裴初。

    怪人——听着林长青和李策提起的时候，李子璇就这么嘀咕了，见到面以后也是这么觉得的。

    好像见到他就让人心头泛酸。

    陌生的面具，陌生的名字，陌生的嗓音......

    是阿兄的故人。

    “我想多知道些阿兄的事，裴兄能与我说说吗？”

    李子璇与林子琅相差八岁，从小就受到他的庇护，学堂上课业做得不对，一被颜皓罚就会跑到林子琅身后，那时候林子琅的背影总要比他高，挡在他面前挺挺立着，就像一棵能永远替他遮蔽风雨的树。

    后来                                                林子琅参了军，入了朝，李子璇能够见到他的时间，便一下子变得少了许多，但林子琅在外和在家一直都是两个样子的。

    在外严酷残忍，几乎没人见过他心慈手软的时候，在家的时候对林长青和李策总是很恭顺，会给李子璇买他爱吃的糕点，会包容他的无理取闹。

    只是他从来不会说在外遇到的事和公干办的案，李子璇稍微长大点的时候，林长青和李策便时常愁眉苦脸，忧虑重重，有一次，他在私塾听见同窗在议论时事，每一个人都在骂他兄长。

    那时候颜皓已经离开京城，颜家私塾也换了个夫子，那夫子哪怕看见他走了过来，也并没有制止几个同窗的议论，李子璇就直接冲过去和那几个人打了一架。

    他的身手是林子琅调教的，私塾里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没一个是他的对手，那些人在他手下哭天喊地，夫子在旁边拉也拉不住，气得胡子发抖，恨恨的骂道，“果然是与林无争蛇鼠一窝出来的，你与你阿兄一样只知逞凶斗狠，骄横跋扈。”

    李子璇气笑了，明明就是这些人口无遮拦在先，反倒怪他跋扈起来，他停下手抹了把混乱中被人打伤的嘴角，哼了一声，“我阿兄是天底下最好的阿兄，才不是夫子说的蛇鼠！”

    后来这事闹得林子琅知道了，他亲自来到了私塾，背地里说他坏话指责他的学生和夫子，在他走到面前以后反而惴惴不安的不敢说话了。

    但林子琅没说什么，只是抬起李子璇受伤的嘴角看了看，手指揩掉了他脸上的脏污，第二天夫子和那几个学生都没有再出现过。

    但李子璇也没有再去那里上过学。

    再后来，世人都不在指责他阿兄了，人人都开始称颂他阿兄。可李子璇却再也没尝到过，阿兄每次下值回家的路上给他带的糕点了。

    在李子璇眼里的林子琅，一直和别人不一样。

    有一天，当曾经那棵替他遮风挡雨的大树不在了，他只能期冀着从旁人那里捡些细叶枯枝，去拼凑那棵顶天立地，却从来没有让他看清过全貌的大树。

    他攥着裴初的手，掌心发热，宽大的手掌已不似小时候那般稚嫩得只能勉强握住裴初的几根手指。

    本来看他挤眉弄眼的样子裴初心里发笑，有些宽慰李子璇的性子与从前没多大变化，还是一样爽朗活泼。

    但是听着他的话，裴初却是摇了摇头，“在下说过，不便去武安侯府打扰。”

    武安侯府人多眼杂，又离他一家人太近，日常相处下来太容易暴露身份，尤其是现在，还有那么多双眼睛明里暗里盯着武安侯府的动静。

    但他想了想，又笑道，“我与夜鸢就住在这西城的东篱园，小将军若是想，去那里找我们就是了，虽说我对林大人也所知甚少。”

    他说着又拱手看向谢庭芝，“多谢丞相邀请，只是我与夜鸢也同样不便去丞相府叨扰，还望海涵。”

    如今武安侯府与谢庭芝之间微妙的立场，裴初也是一眼看出来了，他心里清楚越是如此，越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只有继续掩人耳目，裴初能做的事也就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