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矛与盾 第(2/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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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及防的溅水还带着泥点,在空中划过几道迅疾且难以预设的弧线,梁月听下意识闭眼,防止泥水溅到眼睛里。

    直到感到裤脚和发尾都遭了殃,约莫这场无妄之灾过去,她才缓慢睁开眼。

    但面前不是昏沉的天色,也不是晾着棉麻衣服的巷口,而是一片黑色。

    梁月听顿了顿,缓慢抬眼。

    视线划过黑色的卫衣领口,划过凸起的喉结,停在面前的人脸上。

    方才蹲在墙根下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在眼前压下一片黑色的阴影。他身量极高,梁月听要略微抬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那人略微仰了一仰头,卫衣兜帽往后滑,露出帽檐下一双漆黑如墨的眼。

    他眼尾略微向下,双眼皮褶皱极窄,整个人显得极其锋利,此刻光是沉默不语地盯住她,就能感到一种无声的压迫感。

    沉默地对视几秒后,梁月听看着他垂眼。

    他的视线缓慢而又漫不经心地扫过她手里握着的行李箱,湿透后晕成深色的裤脚,还有湿透的发尾。

    停留数秒后,最后回到她的眼睛。

    全程都很安静。

    他明明未置一词,她却能感知到那点微妙的嘲讽。

    那种情绪很奇怪,像在看橱窗里残破的模特,看裹着光鲜外衣,内里却残破腐烂的人一样,好像能穿过皮囊,直直望                                                向内心。

    ……有种被冒犯的不悦。

    梁月听蹙起眉,不再想跟这神/经病纠缠,紧了紧握住行李箱拉杆的手,准备绕开他往里走。

    刚迈出两步,那人长腿一迈,眼前又压下一片熟悉却烦人的黑色。

    ——他又堵在她面前。

    逼仄的巷口被堵了大半,根本避无可避,梁月听那股火一下子窜上来,抬眼盯着他。

    “干嘛?”

    面前这人神情冷淡,眉眼平静,对上她疑惑又恼火的目光,只是扯了扯嘴角,盯着她,缓慢伸出手指,慢悠悠地向下点了点。

    梁月听蹙着眉,顺着他指的方向往下看。

    黑色卫衣下面是一条黑色运动裤,略宽松的落在脚踝处,裤脚边被溅了几处泥点,约莫是刚溅不久,甚至还看得出湿润的感觉。

    顿了顿,梁月听抬头。

    他神情依旧平静冷淡,略带不耐地开口。

    “道歉。”

    声音低缓,但吐字清晰,干脆利落。

    甚至能从中窥见他并不友好的情绪。

    这句话一出口,梁月听就倏然敏锐地察觉到了端倪。

    董淑和短信里的那个巷口,那个故作亲密的“你哥”,瞬间就在此刻跟眼前的人对上了号。

    如果说这场相遇由于她是个外来人,所以才无法在第一时间认出他的话,那这个理由对林照野就绝不可能成立。

    他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她。

    或是因为继母要求,或是因为父亲命令,无论如何,都是为了等一个小城里从未出现过的、步履蹒跚的陌生面孔。

    他绝不可能错认。

    但他还是这样了。

    毫不犹豫,懒得掩饰地把敌意挂在明面上,只是他天生一副不太在意的冷淡面孔,冲散了这份不友善,才看起来像平静的模样,只是悄然地挂上了几分嘲讽和讥诮。

    梁月听沉默良久,任由无声的火星在两个人之间飞溅,任由这场无声的对峙持续下去,成为旷日持久的战争开端。

    最后的最后,她仰起脸,笑了一下。

    一个再明显不过的假笑,甚至连眼睛都没弯。

    她看着他,慢悠悠地吐字。

    “你做梦。”

    空气寂静一秒。

    然后梁月听拽着行李箱侧身,硬生生从他身旁挤过去。

    身影纤细,但骨骼坚硬,甚至能从擦肩的瞬间中,感知到她瘦削的肩膀和手肘骨头。

    行李箱滑轮发出噪音,伴随着雨滴砸在水坑中的声音,在青砖地上滚远,只留下一个脊背挺直的背影。

    像是什么绝不服输的预告。

    林照野站在原地,垂眼看了看裤腿上新溅上的泥点,神情晦暗不明。

    良久,他很轻地啧了一声,单手把卫衣兜帽往下扣了扣,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

    这就是她和林照野的第一次见面。

    充满了少年时代幼稚却明晰的敌意,以一种沉闷的基调贯彻了整个青春期,像典故里最锋利的矛和最坚硬的盾,是自相矛盾,无解的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