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当晚发了高烧，他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是在韵茶坊的时候。他、九爷、十爷、梳白，还有简之临都在。

    那是个很简单的饭局，梅子酒的气息夹杂着微湿的空气漂浮着，似乎所有人都醉了，脸上眼里是微醺的神态。

    裴玉的视角就像是个镜头，先是扫过缄默的九爷脸上，他用筷子沾了点梅子酒请自己喝。

    起哄的四周，他看见十爷点着桌面和自己扯皮，说些不着边际的调侃。身后都梳白拘谨脸红，却是个乖巧样的。

    当那些欢笑慢慢像水一样浸灌在裴玉耳里，他的视线慢慢移到靠在窗前的简之临身上，他把玩着手上的素扇，目光延伸出窗外好远。

    似乎这场欢乐与他无关，他身处其中，没有排斥，却也没有融进。

    简之临似乎察觉到裴玉的目光，回头忽然冲自己笑了一下，裴玉怔了数秒，才发现自己好像一下子转换场景了。

    此刻的他又站在韵茶坊前面，烈日下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

    “买蟋蟀吗？”那个人问。

    裴玉眯起眼睛，才在冒着热气的空气里认清，是一袭白衣的简之临。他倚着下巴，似笑非笑。

    他的世界开始旋转，烈日褪下，白色的雪从头顶落下，裴玉仰头，看见没有边际的白天正在落雪。

    “他欺负你？”他忽然听见有人说话，回头，看见简之临面色着急地看着自己。

    是刚下雪山的时候，碰见了他，他为自己打抱不平。

    裴玉刚抬脚，地上都雪忽然倒流，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回天空，他被迫眯起眼睛，再睁眼。

    又回到了韵茶坊，他站在马车前，简之临不算好气地说晚上记得回来吃饭。

    这句话一说完，啪嗒一声，画面黑暗了。裴玉怔在原地，在不远处有个白点，像是光投进来。

    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然后看见一只手朝自己伸着，裴玉看着上面熟悉的掌纹，还未伸手，那人已经替他决定，将他拉出黑暗。

    然而他猛地扑到那个人怀里后，睁开眼，看见是陛下！

    “啊！”裴玉猛地睁开眼，他大口大口喘息着，双目瞪直。

    眼前是白色的帐帷，他的汗水顺着额头落在枕上，裴玉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般，浑身湿透。

    “陛下，裴玉醒了。”

    掌事太监的声音响起，接着，撑着脸颊的男人慢慢睁开眼，他没动，只是平静地看着裴玉。

    裴玉明白，自己还在地狱里。他疲惫地闭上眼睛，企图逃避这样的事实。

    “喂药。”陛下简单明了地道出二字。

    掌事太监转身示意宫女，然而显然裴玉并不打算配合。几个宫女手足无措，急得一不小心把勺子里的汤药洒在枕被上了。

    几个宫女立刻倒吸一口气，慌忙跪在地上，陛下眉头已经皱起，加上裴玉这样的态度，他已经很不耐烦了。

    “拖出去，杖毙。”陛下轻描淡写地说着，床上的裴玉睁开眼，他麻木地坐起身，夺过宫女手里的药碗。

    那药还滚烫着，裴玉却是什么也不管不顾地往嘴里灌，那些喝不进去的苦药顺着嘴角落下，烫的下巴发红。

    裴玉喝完，将碗砸在地上。

    破碎的声音吓得在场的人都惊了一下，掌事太监偷偷扫了一眼陛下的态度，于是赶紧让那些宫女退出去。

    房间里所有人离开，掌事太监是最后走的，临走之际他还看了几眼裴玉，想让他听话些，别再折磨自己了。

    依照掌事太监服侍陛下三年来看，裴玉越是这样，最后害的肯定还是自己。

    陛下走到裴玉面前，他看着裴玉下巴的水渍和红痕，轻轻勾起嘴角，伸手去拭。

    不出意料地，裴玉立刻躲开。陛下的手停在半空，他忽然轻笑一声，“你好好休息，把病养好。”

    他刚抬腿走到门边，就听见裴玉低低说了一句什么话。

    “什么？”

    陛下回头，看见裴玉直直地盯着自己，“你，如果是为了让我听话，对我身边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我告诉你，你不可能成功。”

    听此，陛下脸色沉下来，他转过身面对裴玉。

    房间安静极了，只见裴玉赤足下床，来到桌边看着烧了大半的蜡烛，然后用那双倦怠的眼睛看着陛下。

    “我相信简之临这件事一出，你再也没有机会残害下一个人了。”

    裴玉又扭过头看着烛火，那双眼睛变得空落落地，“我也好，九爷也罢，我们是一起的。无论你做什么，我对你只会感到越来越厌恶。”

    说完，裴玉就被人一把掰过身子，他看见陛下有些狂乱的眼神，像是彻底摘掉面具。

    “厌恶？你厌恶我？”

    裴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和以前一样温润的脸庞，只是他在也不能把他当做是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