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与苏力青告别之后的裴玉回到玉堂殿，殿里只有陛下一人，掌事太监为他开门后，在陛下的一个眼神下，默默退到门外。

    门嘎吱一声，合上了。

    裴玉站在主殿，陛下坐在书房里，男人透过珠帘盯着裴玉，“送了这么久？”

    “久未见面，世子情切，便在宫门口多聊了几句。”裴玉感觉周身透发冷寂的气息，陛下的沉默此时正像个牢笼慢慢笼罩在裴玉的头顶。

    “我看你很高兴。”半晌，他说。

    裴玉转过身，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见到故人自然高兴。”

    “可你不是见了所有的故人都会高兴。”陛下说着站起身朝裴玉走来。

    那一刻，裴玉的全身都紧绷如弦，像是一枝即将飞射出去的箭。

    陛下来到裴玉面前，眼睛忽然变得柔情又悲伤，他垂眸盯着裴玉的双唇，那原本好看的淡色如今变得苍白干裂。

    他忽然怀念起裴玉的笑，于是伸出一根手指，带着裴玉的嘴角，强行勾勒出笑容的弧度。

    裴玉的惊恐已经如水蔓延至他的喉咙，陛下不明意义的动作让人觉得诡谲又害怕。

    他不得不觉得，陛下真的疯了。

    “你为什么不对我笑了。”陛下问。

    裴玉看着他的脸，压住嗓子里的颤抖，“陛下，事到如今，还请别再说些无意义的话，你我心里比谁都清楚。”

    “……”陛下似乎从鼻间发出一声冷哼，然后转头走了。

    裴玉站在原地很久，久到最后才感知到手脚恢复知觉。他僵硬地转过身，一步步走回侧殿，那个噩梦的牢笼。

    “该喝药了，你的烧虽然退下去了，但还是要注意些的。”掌事太监领着几个宫女从另一侧过来，他们敲开裴玉的门进屋。

    裴玉坐在软榻上，看了一眼那药，胃里翻腾的感觉涌上来，他支起一根手指摁在太阳穴处，有些不愿喝。

    “来吧，陛下每次可都是要检查药碗的。”掌事太监见他不大想喝，先让宫女们退下。

    裴玉只能松开胳膊，掌事太监忙把药碗递过来，“这药喝了不如睡个午觉，估计舒服点。”

    乌黑的药汁咕噜咕噜顺着喉管入胃，苦味从舌尖发散开来，直冲鼻腔。裴玉砸吧砸吧嘴，接过掌事太监递来的蜜饯。

    “多谢。”裴玉低声说道。

    “要不你再睡个午觉吧，省的多想别的。”掌事太监说着，叫宫女们进来铺床。

    裴玉也没拒绝，坐了一会儿，便主动到床榻前。跟陛下对峙几天，他没有一天睡得好，总是提心吊胆。

    如今实在撑不住，连脑子都是发胀的。他轻轻吐息，爬上床小憩。

    柔软的被子盖在身上，疲惫的裴玉渐渐入了梦境。

    梦里是他和九爷，他最思念的人。有了他的出现，裴玉感觉全身都处在温暖里，那是别人带不来的感受。

    裴玉在睡梦里慢慢露出一个笑，在书房走出一个男人，正在朝侧殿一步步走来。

    梦里的裴玉感受着这些天难得的安逸和舒服，他可以把所有的包袱都扔了，像个孩子似地依赖在九爷身边。

    他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以前，什么也不用想，不用管，只要有九爷，他就是那个最快乐的人。

    而他不知道，此时床边站了一个人。

    随之梦境像是发生天翻地覆地转变，周遭的一切像是突然破碎，转变为被黑暗吞噬的场景。

    裴玉惊慌失措，却又无能为力，他看着所有东西消失，直到身边的九爷忽然也开始破碎。

    “……不……”他轻喃道，床边的男人蹲下身，一只手放在裴玉的手上。

    梦境分崩离析得更快了，九爷像是一张被揉皱的纸，一点点被黑暗蚕食着。

    “……不要……”裴玉现实挣扎起来，床边的人摁住他的胳膊，这反而让裴玉的梦变得更加诡异起来。

    九爷的身体像是被卷进了黑暗里，血液从他身上流出来，裴玉梦里无声呐喊，他惊恐地去拉九爷蛋手，却发现一拉就断了。

    “……啊！……”裴玉尖叫一声，但还没有醒过来，床边的人似乎被吓了一跳，不过手却更用力地握紧了。

    梦里的裴玉无助跌倒在地，他匍匐着去抱九爷的身体，却抵不过九爷一点点被黑暗吞噬，最后裴玉像是受到一股强势的力，被推倒在地。

    再回头，九爷最后一点身体也被蚕食在黑暗里了，

    “九爷！”他大喊一声，从梦里醒来。

    裴玉瞪大眼睛，直直地看着眼前的白色帷帐，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太阳穴落在发根处，随即濡湿了乌发。

    冷静片刻，他感受到旁边有个人。回头，看见陛下怒视的双眸。

    “你喊的谁？”他问。

    裴玉失神半晌，回道：“九爷，我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