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梦颖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

    吴羽侬的手指动了一下，她觉得很疲倦，最近老是想睡，这一辈子活得好累，连睡梦也轻浅易碎。现在反而宁静下来，眼睛闭着无所欲求，也无所牵挂，临了，才是一生中最舒服的时刻，化疗药水的味道真是让人受够了，想到针药注入体内时瞬间的气味，她就一阵一阵的呕吐。

    她清晰地听到女儿一直在耳边说话，她也听到窗外很远很远的地方，新年余兴未了的烟花在绽放，她还能听到医护人员在病房外窃窃私语。她什么都能听见，就只是不想动。

    这时，她听到她未来的女婿木木从外面走进来的声音，他似乎拎着很多的食物，还有香水百合的馨香，他把它们统统放在她的床头柜上。

    他还在女儿的头上轻轻拍了拍，说：“别怕，阿姨的病会好的。”

    这小子，还在叫我阿姨，都快要做我们家女婿了，还不知道改口，年轻人就是这样，没有人教着，连称呼都搞不清楚。

    这两个孩子就这么一左一右的守在自己的病床前，坐着干嘛呢，坐在这里我的病也不会变好，还不如早早去把证领了回来，让我安心的走。她这样想着，被握在女儿手心里的手指又动了一下。

    “妈，你想要做什么？是想要上洗手间吗？”女儿帖在她的脸颊问。

    女儿的气息一直都这么香甜，刚生下来的时候，她就是这么小小的，温软的帖着自己的脸颊，身上散发出小孩子特有的香甜味道。现在，她又这么温柔地帖着自己，这种感觉真好。

    吴羽侬笑了一下，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阿姨是不是饿了，或者渴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那个木木，女儿总是开玩笑地说他长得象哈里波特的孩子，也帖了过来，挨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

    她的左手是女儿，右手是女婿，恰恰是一个好字，她又心满意足地笑了一下，还是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妈，你是不是想要说什么？或者，想要出去晒晒太阳？”

    吴羽侬轻轻地点了点头，她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她能感觉到，外面阳光正好，已是三月下旬，人间快到四月天了。

    唐梦颖转头看了看低垂的浅紫色窗帘，挡住了春天的明媚，晕出一种阴郁的颜色。她走过去，把窗帘卷上去，阳光透过浅绿色的玻璃，轻轻悄悄地爬上吴羽侬的额角，是这人世间的温度。

    生命是一次又一次的轮回吗？这一世的告别，会在哪一个路口再次重逢呢？

    她仍然闭着眼睛，慢慢地，慢慢地把回忆铺展开来，那些被生活的尘埃覆盖的往事，那个人，那个叫做秦秋雨的男人，那些与这个人相关的碎片，都在这浅浅淡淡的阳光下，清晰起来。

    她想起与他的初见，恰是人间四月天。

    “四月天。”她喃喃地说。

    “我妈说什么？”还站在窗边整理窗帘的梦颖只看见妈妈的嘴巴动了一下，她问木木。

    “阿姨说，四月天。”

    “四月天？”梦颖有些疑惑，现在还没有到四月，“妈，四月天怎么了？”

    木木想了想，蹲下来，看着病床上依然闭着眼睛的吴羽侬，慢慢地朗诵林徽因的诗句‘你是人间四月天’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响点亮了四面风；轻灵

    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

    黄昏吹着风的软，星子在

    无意中闪，细雨点洒在花前。

    那轻，那娉婷，你是，鲜妍

    百花的冠冕你戴着，你是

    天真，庄严，你是夜夜的月圆。

    雪化后那片鹅黄，你像；新鲜

    初放芽的绿，你是；柔嫩喜悦

    水光浮动着你梦期待中白莲。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

    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

    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