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天衢之魇 第(2/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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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的白幡。

    他如游魂般飘荡入内,见椁,上香。棺已钉死,他终是未见她最后一面。许多的人上前与他互道哀恸,但无一人真正明白他的失毁。

    自此刻起,他能想见的余生,尽是荒芜。

    下一刻,他已身处她的书房。一室暖香,混着酒香、花香,还有他再熟悉不过的淡淡馨香。

    书案上堆积的账本多日未看,积了薄薄的一层灰。谈东樵取下几本,眼眸倏地被底下露出的一物灼痛。

    那是一本黄色封皮的小册子,一角画着一棵树,一朵花,笔法笨拙而天然。

    寻静宜立在他身侧,悲悯的目光落在他震惊的脸上。

    “谈大人,世事无常,你又能奈何?你便当做从未遇见过她,照旧修道查案,照旧守护众生……”

    他仿佛从即将坠入的悬崖边艰难地探出头来,紧握那黄色册子,如握着最后一根藤蔓。

    “她……不是众生。”

    她不是女子、妻子、恋人,世间任何用于称呼他人的名号都不能描述她的独一无二。她是长孙春花,那个唯一的人,令他生了分别心的人。

    打双陆,游湖、骑马,看戏、放孔明灯、打雪仗、煮鸡汤面。

    时光零落成青色的碎屑,江月年年在,顷刻一甲子。

    鹤发霜鬓的谈老天官年岁已太高了,从前认识的那些人,一个个都先他而去了。他此生无家无室,无私无党,为社稷鞠躬尽瘁,两袖清风。若不是汴陵那位长孙家后裔,改了姓花的女老板亲自写信相邀,他是断不会走这一遭的。

    这大概是他此生最后的机会,再看一眼汴陵了。

    他坐在酒席的首位,身边围绕的都是后辈,知他此生孤苦偏执的缘由,于是都唤他一声“曾姑祖父”。

    一本戏表自旁边呈上来,照例是该在座辈分最高的人先点戏。

    谈东樵接过戏表,粗粗一掠:

    “就点一折《幽媾》吧,是个欢快的本子。”

    花娘子一愣:

    “书生夜宿荒宅,遇见女鬼,分明是个阴森的本子吧?”

    谈东樵道:

    “遇上的是故人,便是欢快的本子。”

    他既如此说,小辈们便不再说什么。

    酒席在层楼之上,花娘子指着下方的街市,笑道:

    “曾姑祖父,您还记得么?此处便是原来的南市街,从前的春花酒楼就是开在这里。”

    他淡淡一笑,自然记得。

    便是在此处,那人从锦幔的马车中探出头来,梨涡乍起,浅笑嫣然:

    “严公子,好巧哇。我请你吃饭?”

    人潮汹涌,嘈杂喧嚣,戏台上幽咽缠绵,你侬我侬。

    谈东樵闭眼静听着唱腔,不知为何,灵台上陡然一震,似有微小的火焰轻轻灼烧他的眉睫。

    他蓦然睁开眼,目光宿命般投落在人群之中,一眼便望见了那个身影。

    樱色襦裙,茜色丝绦,元宝髻。连四处窜跃的白猫,都无比的眼熟。

    呼吸骤停。

    梨涡,浅笑,颈间的红色小痣,他都看得分明。

    逝去的一甲子时光挡不住胸中的狂跳,青影如鹤飞出,直掠向万人中央。

    他向那樱色的衣袖伸出手去,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留下她。

    指尖攒紧,握住的却是一片虚空。在触及衣袖的前一瞬,那倩影竟如流沙,凭空消失不见了。

    一手扯住旁边一人。

    “方才那姑娘呢?”

    大婶嗓门儿极高地嚷起来:

    “刚才还在,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呢?”

    谈东樵举目四望,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却再无芳踪。

    心脏一阵钝痛,他捂着胸,颤颤地倒了下去。

    青芒漫过,须发银白的老者平躺在榻上,面容沉静,只有一双曾教无数妖邪丧胆的利眸仍圆睁着,不肯瞑目。

    同样垂垂老矣的祝十拄着手杖,由人搀扶着,坐在榻前。

    “听说你要死了,咳咳,我来看看你。”

    病榻上的老天官终于将眼珠动了一动。

    他双唇轻颤,沙哑地吐出几个字:

    “是她。”

    祝十怔了怔:

    “别是你看花了眼。又或是什么妖物作祟,从前你办案的时候,不是也有妖物……”

    “不是。”榻上的人奇异地笃定。

    “就是她。”

    祝十沉默了。半晌,他迟疑道:

    “若真是她,怎会避而不见呢?”

    “她大概,不想见我罢。”

    “为何?”

    “我违背了初心……既入无情道,就不该对她动情。天意将她夺走,是对我的惩罚。若我再靠近她,只恐又有灾祸要降诸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