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宴前 第(2/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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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退一步恭道:“这是太乙膏,可清火消腫、解毒生肌。”

    “谢大人这是何意?”姜回垂眸看着案上那熟悉的小白瓷瓶,眼神如午后静水,那双眼睛平静的倒映谢如琢的影,却没有波澜。

    而那洁白瓷瓶下压着一副字——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从今日上午,谢如琢就鲜少让她写字,而是让她练习悬肘握笔,而后便是临摹他誉写的短句。

    却都是些诸如此类,深含戾气,伤人毁己的刻薄之语。

    桌上沏了茶,茶香随轻盈的水汽氤氲而上。

    昨日姜回拿烫水浇在那嬷嬷身上,为立威而全然不顾自己也端着那滚烫茶盏,同样被热气灼伤。

    谢如琢目光克制的略过一眼着她手指烫伤不大却异常明显的一片红痕,定了定道:“臣无意置喙长公主殿下,但臣奉陛下之命授长公主殿下习字,承师徒之名,便当尽其意。”

    “须知囿于过去,实为搁之一蚁,困为瓮压。以戾之忿起,如烈油滚烹,虽以险胜,却不知伤人毁性,必有徒失桑榆之旦夕,当珍惜自身,犹为晚已。”

    午色江沉,钟磬摇晃。

    “谢大人。本宫有一言请问。”姜回平静的听着,脸上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面对这一番堪称犀利的劝解,口吻也仍是平和的。

    “臣不敢。”谢如琢道。

    “若有二人饥灾之下结伴而行,一人脚程略快,发现草丛之中藏有一饼,                                                欣喜若狂,告知同伴分而食之。”

    “同伴却生贪心,见四周无人将之暗害,携饼奔逃。然这人侥幸未死,谢大人认为,此人该当如何?”

    姜回掀眸,一双乌黑清澈的眼藏着锐利:“谢大人亲赴赣州,亲见洪灾之下争食而斗。当知我所言未必不可能。”

    “既犯杀人之罪,当以律法逞之。”谢如琢道。

    意料之中的答案。这个人从来如此,将人世间一切持尺度衡,尊法为宗。从不曾想,一潭池水看似明镜,暗处却混浊肮脏,绝不是能用“律法”二字,就能将之分以黑白。

    而世间以黑白冠之的大多事,也都是穷尽人力所能尽时却发现,所言、所行、所执奉如暗室举灯之事,皆在三六九等、富贵卑贱之下,化为水中捞月,连说起都是荒谬发笑的。

    这才有“徒劳无功”四个字。

    “可四周无人,告犯无证。上官不究,律法难逞。当如何?”

    “若此人手臂通天,官官相护,求告无门,又当如何?”

    姜回一句句在问,到最后连语气也没了平静,倒更像是诘问。

    她养母被人所害,她举状告之,却连站立公堂面见县令的机会也被剥夺,就在青天白日,府衙门前被主薄家丁虏走囚禁。

    若不是因为姜家权势,只怕此生再不能重见天日,更遑论申冤得公。

    而她自己,被人陷害驱至凉州,更下毒戕害至死,现今日久、罪证难寻,难道就能因此一笔勾销?

    不。

    就在她心绪浮动,杀意即将涌现之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阵突兀的玉石相击之音,一同响起的,还有人格外冷漠的声音。

    “杀了他。”

    姜回立刻回头。

    屋外日光浮动,拨云见日般从开起的殿门外悍然清晰起来。

    紧接着,有人大步而入,一只胳膊僭越的取下她腰间坠青玉流苏宫绦,取而系上一枚璀璨如血的凤凰玉珏,眼睛中丝丝红线游动,竟如活的一般。

    她猝然抬眸。

    却只看见他转身的背影。

    裴元俭立在姜回身前,沉敛英俊的面孔像是覆上一层冰霜,深幽的让人看不透。

    “谢大人,时辰已晚。”

    他冷声提醒,全然是朝堂之上那副不动声威、却无人敢将他忽视的权臣模样。

    谢如琢听着他的逐客令,却没有动,仿若看不见一般的定在原地。

    “查而无证,非以无罪,而属任官无能。若官官相互,以下至上,则疮毒不可不去。”

    “即使臣之倾覆。”

    谢如琢的脸是竹林翠竹一般清俊,却没有清冷,反而是月般谦润,虽无笑意,却下意识的让人卸下心房,可他的唇极薄,眼皮也极薄,以至于当他微微抬眸向她看过来时,那眼神也含着坦荡的,却也尖锐的,不畏生死的锋意。

    他立在那里,身姿挺直从容,往日恭敬褪去,冷的似一抨雨,烈的像是为文臣以血死谏,最后留下的眼神。

    灼烫而平静。

    “以杀止杀,终不能久。”

    “以血慰公,国之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