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夜奔 第(2/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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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美丽的眼睛,可再看,却能窥见曈曈异火燃烧,闪烁着阴沉冰冷的疯狂。

    女子端端正正的扶了斗笠,转身朝着通陵县城楼门外的四方亭走去。

    雨渐渐转小渐无,一层月光朦朦胧胧透出来,凌凌照在四方亭的陶泥瓦片。

    亭中背身坐着一人,面前置着一张桌案,红泥炉里炭火烧的正旺,角落处放着湿透的蓑衣。

    一道冷淡女声打破了亭中观雨的雅兴,素色裙边划过,三枚铜板整整齐齐的落在案上。

    “诊金。”

    李桂手差点被气笑,他的诊金何时竟价廉到三枚铜板?

    女子平静的对上他质问含怒的眼,裙边褶皱被轻轻抚平。

    意思在明显不过,三枚铜板都觉得可惜。

    李桂手何时受过此等屈辱,即便被人嘲笑身有恶疾还出来丢人现眼开医馆,平白污了乡邻眼睛,他也二话不说直接关了门。

    现如今,一个区区十几岁的丫头都敢站在他面前用三枚铜板羞辱。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桂手一拍桌案,便要大步而去,面色黑沉带怒,语气凉薄讽刺:“你这个病人我不医了!看你去死与我何干!”

    “难道不是吗?”姜回就着滚开的水给自己斟了一杯,小口啜饮。

    “若你医术精湛,何必自己还                                                受流言之苦?”

    “那反过来说,你的医术也不过尔尔。如此,三枚铜板难道不可?”

    “医者不自医!”李桂手气的脸色涨红,险些跳脚。

    姜回眼眸含笑。

    李桂手察觉自己话中不对,手颤颤巍巍指着她:“我这是天生的!难道我能自己剖开自己的身体,再找一块骨头补进去再拿绣花针缝好吗?!!”

    “不能,”姜回弯了弯眼眸,唇边折起细细棱角,剪水秋瞳纯然清澈,如同青山上羞涩张开花苞的杏花,一字一句:“连装都不会吗?”

    种种这般,唯独害苦了自己。

    姜回眸色渐深:“岂非愚不可及。”

    这话虽是在问,却像是在答,含了千帆过尽、沧海桑田。

    李桂手脚步刹然一顿,激荡水花乱飞,他迟疑着,缓缓转过头。

    对上了姜回的眼。

    泥炉里的炭火不知何时,已经全然化作了灰烬,在一团废墟中,挣扎不甘的炸开几点火星,最终徒劳的归为寂静。

    李桂手强撑着胸口一腔涌来的怒和冤,昂首望了望天,终道:“假象欺人这种事非正道所为。”

    “正道?”姜回手中茶杯重重一掷,单手指天。

    “青天在悬,你何时见过他半分垂怜?

    姜回坐回桌前,莹莹烛火衬着一张平静面庞,仿佛方才激烈的怒意与诘问,都不曾存在,如同月光投射下一渠死水。

    李桂手沉默垂首,歪斜的肩膀压的更低,从远处乍然一瞧,像是两节枯木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缠绕在一起,生出一个扭曲的怪胎。

    耳边呼和辱骂掺夹,形成刺骨的凉针,刺在当年豪情壮志的激奋少年,也在经年后,刺在这个辨不清面容背部佝偻的中年人。

    “李桂手,你一个天生残缺的怪物,还敢出来招摇过市,行医救人?你也配?”

    “谁知道吃了他的药会不会也变成和他一样的怪物。”

    “李桂手,纵你医术高超又如何,你这辈子都不能光明正大的行走于世。”

    “你永远都不如我。”

    有人停在他面前,目光如同俯视卑贱的蝼蚁,高高在上的拂去袍边尘埃,仿佛踏足这里都嫌污浊:“李桂手,你就看着我誉满杏林,而你永远。”

    他环视一圈,玩味笑道:“只能躲藏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医馆,真是,悲哀啊。”

    下巴一颗黑痣的男人低着眸,嘴里说着悲哀,可眼里却闪烁着满满的恶意。

    李桂手猝然回神,身体不禁往后猛然一个踉跄,重重跌倒在阶梯之下。

    天怜?天何曾怜悯过,可,天不怜悯,他就要就此认命吗?

    他,就真的甘心,苦学多年,默默无闻也就算了,还无法学以致用,治病救人。

    李桂手心中各种声音都在不断质问自己,他,真的,甘心吗?

    “李大夫,该就诊了。”

    姜回的声音乍然打破了李桂手的回忆,李桂手呆滞片刻,怔然点头,拾起脏污袍角,狼狈的坐回蒲团。

    “伸手。”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