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苹果》 

    梅红脑子疼，又冷。

    她躺在地上喘气，被人拖着脚就要提起来，梅红呜哇哇地往外吐了一大口水，又呸呸呸地吐沙子，涂完后擦嘴巴，说我还活着，别倒着提溜我。

    周围乱糟糟的，雨还在下，有人拿外套过来给她裹上，风刮得牙齿打颤，吹得骨头缝刺得慌，梅红扭头看任楠，十二岁的小姑娘，脸白的跟纸一样，小师妹跪在旁边掏她嘴巴里的树叶子，掏完了就捏着鼻子做人工呼吸，一个不认识的阿姨同时做心脏按压，都在抹脸，把鞋子里的水往外倒，说操，这雨没完没了了还？

    雨终究是停了。

    梅红也要出院了。

    她没啥事，就是小师妹不放心，坚持让她留院观察，说反正下雨我们没法爬山，你住个一两天，出来给我们逮只溜达鸡呗，炖柴火锅里，看二里外的狗馋不馋。

    梅红说成。

    说完后，梅红想了想，说对不住啊，我这两天有点忙，溜达鸡的事往后稍下。

    小师妹说没事，我们先自己转。

    梅红出院那天，先去了派出所一趟，周秀兰已经被拘留了，做笔录的时候有人在外头敲门，说周秀兰想见你。

    梅红说，不见，我忙着呢。

    老警察点头说，你这么多年不容易，总算能放下了。

    梅红笑笑，没说话。

    他俩挺熟的，梅红的案子对方一直在跟。

    老警察说，她这次涉嫌故意杀人了，还是自个儿亲姑娘，就推河里了。

    梅红说，唉。

    走的时候，梅红庄重地跟人握了握手，老警察头发剃的很短，精神，夹杂不少白的，又说了一遍，你总算能卸下担子了。

    梅红说：“还好，我倒不是恨她，就是有口气咽不下去，这么多年也习惯了，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老警察说：“我记得你当初吹胡子瞪眼的，凶得很，说要报复害你的人。”

    梅红笑着：“那会年轻嘛。”

    老警察问：“你以后还继续搓澡吗？”

    梅红说：“都成，看情况吧。”

    她对这个不是很在意，一份工作而已，当初梅红复健花了不少钱，梅小栓是病逝的，住院也欠了一笔债，所以梅红想得开，她攒钱，记账，兢兢业业地给人推销浴盐，每个月坐大巴去一次省队，保持着锻炼，有时候回想起来，觉得当初退役是不是草率，梅红觉得现在自己也没退步，还能跟人过几招。

    任楠没出院，她严重许多，救上来的时候口鼻已经出现血性分泌物，心力衰竭，大夫说得住七天，梅红看了眼时间，这会还是上午，她忙完了自己的事，准备去医院看看。

    远远瞅见住院楼，梅红寻思着，是不是得买束花或者果篮，进店里一问，梅红吓一跳，没想着套个礼品袋，绑个蝴蝶结就这么贵，她转了一圈，说算了，我挑点水果称重吧，老板说成，苹果橘子梨，香蕉葡萄石榴，咱这啥都有。梅红买了一袋子苹果，还有一把香蕉，拎着往医院走了，还挺沉，给手掌心都压出几条红道道。

    到了病房外，梅红敲两下，推门进去了，屋里并列三张床，任楠躺在最里面，就她一个病号，出事后周秀兰的母亲过来照料她，这会见到梅红进来，老太太有点尴尬，站起来，笑了笑。

    梅红说：“没事阿姨，我就是来看看孩子，说两句话。”

    老太太说：“成，那我出去拿下药。”

    说完，老太太就遛着墙根出去了，梅红一直看她出了房门，心想，要是梅小栓还活着，是这样吗，她想象不出来，她感觉梅小栓永远风风火火的，不会老，梅红给水果搁在床头柜上，拉开凳子坐了，任楠闭着眼睛，没说话。

    梅红说：“学校有助学贷款，你这种情况应该有政策。”

    任楠给眼睛睁开了，看着天花板。

    梅红说：“你爸妈的事，你都知道不？我跟你再说一遍吧，任枫跑了，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有人说那天河水决堤给他也冲走了，反正联系不上，也找不着人，周秀兰呢，在拘留所里，你以后如果想见她，提前打报告申请就成，也没啥。”

    任楠给脸转过来，表情很木。

    梅红说：“哎呦，着嘴唇子干的，你吃苹果不？”

    任楠动了动嘴唇，说：“吃。”

    梅红笑起来：“这就对了，啥时候都得吃饱，吃饱有劲嘛！”

    她说着就从塑料袋里掏出个苹果，拿到手尴尬了，没水果刀，任楠看明白了，说我书包里有，梅红啧了一声，说学生家怎么往书包里塞刀呢，然后站起来，问你书包在哪儿。

    任楠的书包就在对面柜子里。

    租的房子收回去了，她没啥东西，面都没怎么见过的外婆去收拾，就带回来几件衣裳和她的书包，梅红给刀子扒拉出来，很小一把，没她手掌长，她给垃圾桶踢到脚边，坐回凳子上，一圈圈地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