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蜂王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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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是暴乱唯一的牺牲者。m.gudengge.com
小男孩的母亲花掉一半积蓄,为他买了一个墓碑,碑上刻着一行字:“艾力克·拉姆安眠于此。”
目睹男孩死去的人都参加了葬礼。
苍白的母亲迎送悼亡的客人,脸上带着卑怯僵硬的笑,单无绮站在她身边,内心被鼓胀的情绪填满。
单无绮的脑海回放着小男孩死前的一幕。
名为“艾力克·拉姆”的男孩紫青着脸,凹陷的胸口微弱起伏,白沫、秽物和鲜血沿嘴角和耳朵淌下,母亲触探他的鼻息,但他没有看母亲,一双眼睛直直朝上,仰视夕阳下由蓝转金的天空。
那时的小男孩在想什么?
“您说两句话吧。”男孩的母亲轻轻说,“我出生时没了父母,八年前没了丈夫,如今又没了儿子……您给艾力克念两句悼词,好么?”
单无绮没回话,她的脑子乱糟糟,一时间竟忘记如何发声。
母亲哀切地望着单无绮。
单无绮终于回神。
“为了人类的黎明。”她低低地说,“团结、友爱、勤劳、共荣……他为基地而死,他是全人类的英雄。”
“谢谢您,谢谢,谢谢。”母亲连声道谢。
单无绮看着母亲苍白浮肿的脸庞。
一块黑巾节俭地戴在她的头上,外城太过困苦,她连丧期的衣服也凑不出。
一瞬间,单无绮的胃翻江倒海,尖戾的情绪化为实物,堵住了她的喉咙。
她说不清这情绪从何而起。
人类是推动巨石的西西弗斯,巨石反复从山顶滚落,西西弗斯反复将巨石推上山顶,但无人在意被巨石碾压,又被西西弗斯踩踏的泥土。
泥土恒久沉默,一如沉默的人民。
这情绪一直持续到葬礼结束。
男孩小小的坟茔填上最后一铲土,单无绮和那位母亲告别,一个人走在撒满夕阳的街道上。
一阵悠扬的乐声传入了单无绮的耳畔。
那乐声应该响彻于夜色之下,和着静谧的月光,但此时夕阳如血,衬得那乐声也有一丝白昼的喧闹。
单无绮循着乐声找过去。
在外城的大广场上,她再次找到了那位诗人。
诗人留着烟雾般弥散的白发,卷曲地垂落在身后,夕阳下,他穿着将整个身子笼罩的长袍,只露出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十指拨弄怀里的小竖琴,轻轻哼唱着初见时的小曲。
“明月洒下银网,
罩着村庄和林场。
田野里的麦浪,
似在梦中轻轻晃荡。
山峦披上月光,
沉入安谧的梦乡。
河流泛起粼波,
一路欢歌向着远方。
月亮啊,
你是游荡的精灵。
当酷烈的太阳西沉时,
你照耀在每个人的心上。”
筑墙者的铜像伫立在广场中央,披着血红色的夕阳,那不知名的诗人站在铜像的影子里,仿佛黑暗溶于黑暗,连他的一头白发,都蒙着黑夜般的光彩。
单无绮在不远处停下。
诗人兀自弹唱着。
待察觉来人,他停下拨弄琴弦的手,微微侧过头,脸庞遮在巨大的兜帽下,看不清表情。
“您来了。”诗人道。
“你很喜欢在这里唱歌。”单无绮站在原地。
“您也许不知道,在筑墙者还活着的时候,高墙尚未筑起,每一个夜晚,幸存的人类都会点燃巨大的篝火,火苗甚至能窜到天上。”
诗人的嗓音依然十分沙哑。
当他讲起故事时,他的嗓音反而为其增添了古老的韵味,仿佛一位四处流浪的吟游诗人:“每一天,当太阳照常升起时,无论墙内与墙外,都发生着和过去同样的事,于是我在想,人能从过去吸取到何种程度的教训呢?”
口袋里的孢子轻轻跳动。
单无绮不着痕迹地捂住心口,对诗人道:“人类不会汲取任何教训。”
诗人微微抬起脸:“为什么?”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不同时代的人,总是追逐着相同的利益。”单无绮放下摁住孢子的手,同时开始缓慢地靠近诗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鸟儿摆脱求食的兽性,人才可能摆脱逐利的人性。”
诗人仿佛对单无绮的靠近毫无察觉。
他的语气多了一丝兴致:“您难道认为,人类并不伟大?”
“万千水滴汇聚成大海,其中不乏卑劣的存在,但集体的力量永远大于个人。”单无绮一步接着一步,脑中回荡着孢子稚嫩的示警声,“只要人类齐心协力,就没有办不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