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将碎而圆 第(2/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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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长地笑了一声,眼中露出报复得逞的快意笑容,他拍了拍袖子上的药渣,起身回西侧殿休息,教奚迟自己安排人守着。

    奚迟不愿假他人之手,便在床前打了个地铺,昼夜寸步不离,又教宁宴盯紧外朝动向,使盛瑾瑜假扮裴靖处理突发情况和紧急政务。

    在众人天衣无缝的保护和虔诚的祈祷中,裴靖终于一个细雨泠泠的晚夏深夜悠悠醒转,醒来后只浅浅啜了一口温水,便又虚弱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仍是一个雨声潺潺的夜晚。

    裴靖闭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烛火的光亮,睁开眼睛后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人。

    昏昏烛光勾勒出那人的轮廓,原本挺直的脊梁弯如虾子,仿佛失去了所有精神和全部气力,变得哀戚且颓唐。

    纵使视线模糊,她也一眼便认出了对方,“阿迟。”

    那人闻声一颤,倏地回过头来,目光怔怔地看了她半晌,旋即扑在她身上,哭声支离破碎。

    面对这般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她竟感到手足无措,不自觉地往后躲了一下,好在动作细微,无人察觉。

    从话不投机的那天算至今日,二人已有数旬不曾亲近,也没有认真说过话。冷落会使习惯变得陌生,当下的她一时之间居然不知该如何回应对方释放的感情,甚至盼望着回到那段心意疏离的时光。

    “阿迟。”她轻轻唤了一声,迟疑须臾,干巴巴地接了句“别哭”。

    奚迟泣声一顿,似乎察觉到什么,无言良久,缓缓松开手坐起身来。

    裴靖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异于往常,心虚地敛下眉眼,生涩地笑了一下。

    “从前……”奚迟踌躇欲言,半途而止,望着裴靖抬起手来,又失意地放下,垂眼看着地面,无声嗟叹,“睡吧,臣在这儿守着陛下。”

    裴靖在心里松了口气,应了声“好”,合眼假寐。

    更深露重,半梦半醒,她忽然听到一阵小小的啜泣声,睁眼一看,便看到奚迟坐在床尾,双臂撑在膝头,双手紧紧地捂着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从指缝里落下来。

    烛光在奚迟佝偻的脊背上摇曳着,破碎羸弱,不堪一击。

    裴靖心中的迟疑霎时间烟消云散,奚迟终归与旁人不同,与她的情分也与旁人不同,短暂的陌生与疏远只是镜子上一道浅浅的划痕,只要舍得花时间耐心打磨,终有一日会消弭于无形。

    “阿迟,”她抬手碰了下奚迟的衣袖,于常人而言易如反掌的动作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使她出了一身虚汗,脸色白如新雪,声音细若蚊吟,“阿迟……”

    “陛下?臣在!”奚迟跪到床头,伸手揽住裴靖的肩膀,下颌坠着的眼泪无声滴落枕边,“臣永远在陛下身边,绝不再离开陛下半步!”

    “你陪我说说话吧,”裴靖没有展颜的力气,只勉强扬了下嘴角,“你许久不曾与我说话了。”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臣的错,臣不该、臣不该的……”奚迟伏在裴靖枕边,语无伦次地道着歉。

    他做了太多错事,多到连道歉都不知该从何开始。他不知自己这些时日在郁结什么,明明有很多话想和裴靖说,可话到嘴边却莫名说不出口,明明一刻都不想离开裴靖,胸中却有一股莫名的气推着他走。

    他感受到了裴靖对他的讨好,却不敢承认也不敢接受。盛瑾瑜说得没错,他文不成武不就,连草野都没有他的位置,他凭什么站在裴靖身边,又怎敢接受九五至尊低声下气的示好。他渴望裴靖专心看看他,又害怕裴靖全心待他,他在自我拉扯中变得扭曲而不知所以。

    他许是得了疯病,总是言不由衷,又因自己的言不由衷而悔得寝食不安。他没有宁宴的干脆,也不如盛瑾瑜大胆,他的优柔和怯懦使他像阴沟里的老鼠,裴靖越靠近他,他便越自惭形秽。

    “陛下,抛弃臣吧,”奚迟压抑着哭声,“你抛弃臣吧!”

    裴靖攒足力气,轻轻抱住奚迟。这不是她的太微,而是带她走向光明的神祇,“阿迟,我们不是君臣,你不能疏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