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窥道(一) 第(1/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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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是什么样的?
自从那夜与梅雪上师长谈后,我心底时常生出这样的疑问。m.dermstem.cc
乱世是更坏的世道吗?
如果乱世是坏的,那现在的世道是好的吗?
我问梅雪上师,她说:“你要自己去看。”
我自己去看,用我的眼睛去看,我看见梁京的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看见寻常巷陌,王侯宅邸,看见汉白玉栏杆围起来的城楼后辉煌的梁宫。
我看见生于这座皇宫的人。
我问梁萧,乱世是什么样的,他说:“东汉末年时朝纲秽乱,《后汉书》中载道,‘是时谷一斛五十万,豆麦一斛二十万,人相食啖,白骨委积’。如果天下乱到百姓日难果腹,夜难安寝,人相食啖,易子而食,那就是再坏不过的世道了。”
我问绿朱,乱世是什么样的,绿朱奇怪道:“公主怎么突然问这个?我出生的时候就是乱世了啊。公主不记得了,我是被我娘送进宫里来的,她求宫里管事的嬷嬷收我进宫,因为我跟着她只能饿死,还好我进宫了,不然只能像她和我爹一样了。”
“你娘和你爹现在在哪?”
“当年梁京闹饥荒的时候早死了吧。”
她满不在意地说。
又一日,我来到梅雪上师在巷子里的住处,梦陵师姐刚从外地回来,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擦她的剑。
她拿粗布包着剑身,擦了一遍又一遍,我蹲在旁边看,实在看不出来这雪亮的剑刃还有什么好擦的。
我托腮问她:“梦陵师姐,你说乱世该是什么样的?”
又一次,她拿布从剑柄处一路擦到剑尖,擦完,她举起剑。
“来看。”
“已经擦得很干净了。”我说。
“这是一把刚从乱世里杀回来的剑,”她淡淡地看着我,“能看到剑上缠着的魔气吗?”
我摇头,然后被弹了一个脑瓜崩。
我捂住额头,梦陵师姐朝屋子里喊:“上师!师妹现在连我剑上的魔气都瞧不出来了,这怎么行!咱们昆仑的脸都要被丢干净了!”
过了会儿,梅雪上师从屋子里露出脸,伸了个懒腰,抬头看天,笑眯眯道:“今天天气不错,是时候了。”
午后,忽大雨。
雨打在房顶的瓦片上,撞出噼啪的声响,落在庭院里,扬起的飞尘不一会儿就混成了泥土。
小屋被天地间声势浩大的雨幕隔绝,屋里四人围桌而坐,桌上放着一个木箱。
杜梦陵一手拍在箱子上,在三人目光中,对着箱面吹了口气,拂去表面浮尘。
绿朱说:“哎哟大师姐,这箱子这么干净哪里有灰,你就赶紧打开吧。”
杜梦陵:“急什么,上师还没发话呢。”
梅雪上师颔首:“阿葛,箱子是你的,你来打开。”
箱子上的铜扣搭着,连把锁也没有。我从箱子外表看不出里面有什么玄机,好奇地打开,原以为里面装着什么宝贝,打开一看,不过几本册子,一摞书信。
拿开压在纸张上的青色扁石,我翻开第一本册子,上面是童稚但努力写得端正的字迹。
“寂石录?”
我忍不住把那名字念了出来。
何谓寂石?
册子第一页,童稚的笔迹继续写道——
“我初至昆仑山时,风雪侵窗,夜深难寐。逢将寝,白鸟上师每以神怪之说安我,我故闻寂石之事,听之有所感。我尝与兄长同得梁宫太傅授课,太傅言君子如玉,我心有惑,问之曰,‘然我本女儿,何与君子谋?’。太傅不答。而今我惑顿消。寂石者,天地初开,最早之造物也,性静自得,寿延千载。纵沧海桑田,东海扬尘,石犹在也。阿母赠我名曰葛,葛者,常见之物也,葛石同生,皆为天地之造物也。君子如玉好雕琢,而我为石,亦何如?故撰《寂石录》,以记之。”
往后翻,里面写的事无巨细,全是这个女童来昆仑之后所经历的事情的记录,而这个女童,就是我自己。
梅雪上师说:“你自幼时便为自己执笔撰书,起初以为是你天性好弄笔墨,如今想来,自有用意。”
她捧着茶杯,微微笑着,浅抿一口。
我说:“上师,我现在越来越糊涂了。”
“遵循本心而已,又有什么糊涂的?我等你再来见我。”
雨停了,我将木箱抱了回去,读了整整一夜,读完后,我吹熄烛火,月光下芭蕉叶的影子落在窗前地砖上。
如果忘记了过去的事,我还是昨日的我吗?这曾是我心头挥之不去的疑惑。
而这个箱子里,曾经的我所写下的一切,似乎正是为了回答我,我如何成为今日我。
望着窗外月色,我忽生释然之意。
沧海桑田,东海扬尘,我甘为石矣。
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