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缓缓眯起眼。他盯着林昀，将其上下打量了片刻，忽地摇头道：“错，你在说谎。”

    林昀愕然失语。九重殿主兀自冷笑一声：“药堂主长了好大胆子，竟敢骗孤？”

    还不等林昀有何反应，楚言倏然回头，双眸如电，“——秋槿！”

    他振袖厉喝：“你可也有份！？”

    霎时间，秋槿和林昀同时跪地，冷汗都下来了。

    “殿主！”“殿主明鉴，属下万万不敢欺瞒！”

    “哼，”楚言却又收敛怒容，自个儿低笑起来，“你们两个，倒和孤使起这边心计，呵哈哈哈……”

    他就这样笑得身形摇晃，长发披散，手掌压着黑金袖口撑在床头，另一只手还戏谑地指指跪地的两人，“只可惜骗人都学不会！假极了，假极了……”

    旁的不说，他知道林昀一直对墨刃还存了份昔日的敬意，若墨刃果真情况不好，林昀怎还会如此平静？

    秋槿更不必提了，以她和墨刃的交情，此时怎都不装作哭一哭？傻啊，这不是叫人一眼看破么……

    外头风雪和鬼哭似的，中乾殿内又空旷无人，只有楚言的笑声。秋槿与林昀如坠冰窟跪在地上，脸色青白，这情景别提多诡异、多阴森了。<                                                /p>

    这两人心中想的却是：莫非殿主早就不喜他们，今夜本就是找个由头降罪？

    “好了，好了，”楚言笑够了，拍拍掌，“你们两个实在蠢笨，孤都懒得责罚。”

    他抬一抬下颌，示意床上，“林昀，且速速把墨刃治好了，孤便当没听见刚才那句，饶恕你二人的大罪。”

    然就在这时。

    床上的墨刃低咳两声，终于幽幽醒转。

    楚言凤眸一亮，“瞧，不是醒了么？”

    果真是没什么大事的，还说什么命将不久，什么三两个月……天大的笑话。

    楚言在床头坐了，眼底似乎弥漫着一层阴雾，嗓音莫名地虚飘：“好了，你闹也该闹够了，真是，懒得与你纠缠。”

    他抚了一下墨刃枯槁的长发，又用指背探了探病人额上温度，觉着体温似乎是降了些，于是心情更好，道：“直说吧，你到底要怎样？”

    不知是否是针穴与药物起了作用，墨刃此时醒来，虽然仍是高热未退，神智却明显清醒了些。

    他第一眼，看到楚言；第二眼，就看到了秋槿和林昀跪地不起。

    “……殿主。”墨刃仰着脸，眼底波澜不兴，无光无影，平静到麻木的地步。

    他沙哑道：“全是罪奴的过错，秋侍女与林堂主对殿主忠心耿耿，还望殿主看在多年情分，饶恕了这次罢。”

    旁边，秋槿蓦地抬头，不敢置信——这人疯了吧，才醒来张口就把罪往自己身上揽，他知道揽的是什么事么！？

    楚言又笑了，“你认罪？这是你策划的诡计？”

    “殿主！”秋槿着急道，“此事与墨刃全无干系，他根本……”

    “全是属下痴心妄想，图谋不轨。”

    墨刃淡淡道：“殿主饶恕了他们罢。”

    痴心妄想，图谋不轨。这两个词着实万能，足以适用于世上八.九成的罪责。

    墨刃的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揽的是什么罪，但那又有何干系呢。

    又不是没有在被污蔑时澄清过，结果只是罪加一等。楚言已经听不进去话了，墨刃甚至偶尔会觉得，如今的主上有什么地方已经不清醒了。

    主上责罚他，不是因为他犯了错，而是因为主上想责罚他。清白与否，真心如何，主上已不在乎了。

    所以墨刃认罪认得很利索，也很麻木，面上毫无悔愧之色，态度绝对称不上好。

    但楚言很满意。他舒展眉宇，居高临下地点了点头，用一种极为理所应当的语气：“很好，那你好起来罢。”

    “……？”墨刃眼底划过一丝茫然。

    而楚言坐在床边，脸庞映在烛光下：“不许再使这等下贱伎俩了，孤眼烦得很。你好起来呢，今夜种种，孤便一笔勾销；如若不然……”

    殿主顿了顿，他觉着必须要拿出个最有恫吓力度的责罚。于是沉吟了片刻，抬起脸，一本正经道：

    “如若不然，孤便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