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的队员，低声叮嘱了一句，边摘了头盔边走过来。她相貌只能算是中等，也许因为常年累月在外狩猎，脸上难免有着不符合年龄的粗糙和沧桑。棕色利落的短发在耳后有些微微的自然卷，因为长时间戴头盔的原因，显得有些贴头皮。摘下头盔时，她的眼中隐约有些潋滟的水光，而当她将头盔挎在臂弯中时，这水光又不见了，仿佛只是阳光折射下的一抹流光幻影。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吗？”女队长的声音带着一点鼻音。尽管知道薛安实力应该很强，但薛安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女队长便以为这应当是出门历练的某个少爷。

    薛安愣了好久，才逐渐反应过来，慢慢的转过头，涣散的目光重新凝聚，转到女队长的脸上。

    “算……是吧。”薛安松开拳，手套的掌心隐约透着点血色。

    “这也没办法。”女队长苦笑一声，刚刚握枪时稳如磐石的手，现在却在微微颤抖。她当做薛安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一样解释道：“现在的科技根本无法破解阴兽的基因密码，更无法逆转阴兽化。遇到这样的情况，这样做，起码还能把骨灰带回去安置，也算是落叶归根……他们算运气好的了。”

    那些在阴兽潮中无法跟上团队的队友，或许连尸骨也无存了。甚至如果没有成为阴兽们的食物，或许哪一天，他们会在狩猎的时候，遇到曾经的队友。而那个时候，除了战斗，别无选择。

    薛安没有接话。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我们等过了危险期，就会离开芮贝美。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看出薛安情绪不对，也明白这附近不少人正打着薛安的注意，女队长伸出的橄榄枝。当然，这里面也有看中薛安实力的意思。

    “不了。”如果知道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我，你还会这样毫无芥蒂的邀请吗？“我……还有其他任务。”而且，且不说薛安的目标，如果他跟着他们，只会带来更大的麻烦。“或许过一会，我就该走了。”

    “恩，也好。”被拒绝，女队长也并不生气。“那你也自己小心些。”她意有所指的瞥了眼身后。

    “多谢……对不起。”对不起，给你们带来这么大的伤亡。可即使知道如此，我也还是会去做。我不后悔，也……没法后悔。

    “萍水相逢，何必道歉？”女队长摇了摇头。自始至终，她都未曾怀疑过，这场浩劫是眼前这个过分年轻的青年引起的。

    她只是以为，这声道歉，只是拒绝邀请的托词。

    “你们，回去以后会怎样？”

    “怎样啊？”女队长有一瞬间的茫然。她回头看着所剩不多的队员。那名情绪激动的队员已经恢复了情绪，正啜泣着为驰哥整理最后的仪容。“大概……散了吧。”

    这次的损失太大，后续伤亡人员的抚恤，家属们的安抚，诸多的事宜足以让这只不大的队伍分崩离析。

    “我……”薛安不知道自己该继续道歉，亦或者说出点什么安慰的话。他看得出来，这支队伍应该是女队长的心血。可不管说什么，似乎都没有意义。

    “呵，也没什么。”女队长撩了撩耳边的碎发，深深呼出一口气。“我儿子总说我没时间陪他，现在这样，也许也是好事。我能抽出更多的时间陪他，我母亲也不会总是絮叨了。”

    薛安抖了抖嘴，又紧紧抿起。

    “嗨，真是，让你听我这些琐事。”女队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没什么。”薛安僵硬的回答：“我……我得出发了。”

    “嗯，好，保重。”

    “保重。”薛安回了一句，有些狼狈的转身离开。那背影，就好像是——

    落荒而逃。

    回到飞船，薛安将自己摔在驾驶座上，目光搁浅在金属的舱顶。他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单纯的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又机械的站起来，给激光枪充能，脱下衣服丢进清洁机，赤|裸着走进浴室。

    飞船的空间有限，浴室也十分逼仄。薛安打开水龙头，热水从花洒中喷出，将苍白的肌肤染上一层薄红。浴室中腾起氤氲的水雾，薛安站在淋淋的水幕中，微仰着头。目光依然有些无焦，任由喷射的水线打在身上、脸上，从眼眶中溢出，又顺着脸颊滑落。

    这样站了好久，直到皮肤有些泛白起皱，才慢吞吞的挤了沐浴液继续清洗。

    而当他胡乱擦干走出浴室，换上洗净烘干的迷彩服，眼神便恢复寂静，如同不见底的深潭，不起丝毫波澜。检查物资，换上装备，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而在握上舱门的把手时，隐约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但舱门如期打开，刺目的阳光照射在脸上。薛安半眯着眼，单片护目镜在脸上投射出看不真切的阴影。

    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舱门在身后轰然合上。薛安的表情近乎于冷漠，习惯性常年微微勾起的唇角早已被抚平。

    他的眼前是一片布满荆棘的长路，每走出一步，都要洒满淋漓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