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恨水不是先去牛勇家，而是随机走进村头的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的男主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门口停放着一辆拖拉机，是个拖拉机手。

    

    李恨水和拖拉机手攀谈起来。

    

    他现在的身份是副市长、公安局长，关注点只能与所分管的工作相关，比如社会治安综合治理等方面，不像当县委书记时，什么都可以关注。

    

    拖拉机手说：“村里这些年，打架斗殴的少了，但农村偷窃、赌博问题较为严重。

    

    偷鸡摸狗现象时有发生，特别是毒狗问题突出。晚上，偷狗贼骑着摩托车，用毒药毒狗，狗晕倒后，快速将狗放进麻袋，疾驰而去。

    

    赌博问题也很严重。赌博害人害己，很多人深陷其中，有的人一夜之间就倾家荡产。”

    

    拖拉机手还说了一个惨剧，村里有个汉子，虽然家庭条件不算太好，但至少衣食无忧，然而，染上赌瘾后，输得倾家荡产。

    

    就是这样，还四处借钱赌博。妻子的劝说，他听不进去，还动辄打骂妻子。

    

    他的妻子想离婚，但娘家人又不允许。就在前不久，这个女人带着两个儿子跳进水库自尽，酿成人间惨剧。大儿子四岁，小儿子才几个月。

    

    李恨水的心情很沉重，质问陈锐：“竹园村赌博问题严重，你们难道不知道？平日里就没有接到过村民报警？”

    

    陈锐说：“李市长，我回去了解一下。”

    

    李恨水声色俱厉：“你这也太官僚了！平日里，就是坐在办公室听听汇报？”

    

    陈锐五十多岁，被年龄足足可以当他儿子的李恨水训斥，心里不悦，但不敢流露出来。

    

    官大一级压死人嘛。

    

    李恨水接下来问及牛勇的案子。

    

    拖拉机手说：“领导，从我普通老百姓的立场看，牛勇完全没有责任，责任完全出在镇村干部身上。”

    

    拖拉机手欲言又止，似乎有顾虑。

    

    李恨水鼓励道：“大哥，有什么说什么，不要有什么顾忌。我们下村调研，就是想听真话，了解实情。比如，刚才你反映的偷窃、赌博问题，就很好。”

    

    拖拉机手胆子大了起来，说：“领导，那我就直说吧。区里、镇里出台的结婚、丧事标准，我们村民基本上都持反对意见。

    

    虽然说不能铺张浪费，动不动办酒席收红包也不好，但对于结婚这样的大事，办得热热闹闹，档次高些，有什么不对呢？

    

    我们办酒席用的是自己钱，花自己的钱难道犯法了？国家还鼓励消费呢。

    

    但镇村干部就像特务似的，鼓动村民举报，谁家超标了，镇里村里罚款后给予奖励。这是什么世道啊？

    

    比如牛勇一家，对于结婚大事自然非常重视，想办得热热闹闹，菜肴太少、烟酒档次太低也说不过去。

    

    但镇村干部接到举报后，一下子来了七八个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将一些菜肴倒进水桶里，最让人气愤的是，他们每个人手拿一袋开了封的食盐，往菜里倒盐。

    

    菜里放那么多盐，还能吃吗？这简直是浪费！

    

    那天我也在现场，好好的酒席被搅黄了。牛勇一家人能不气愤吗？

    

    他们家人先是阻止，但镇村干部态度非常嚣张，他们将根本不合法的红白喜事标准当作尚方宝剑。

    

    冲突发生了。先是互相推搡，接下来不知道是谁动手，双方打起来了。

    

    然后派出所来人，将牛勇及他的兄弟姐妹、父亲抓走了，一共抓了六个人。后来放回来四个。

    

    牛勇和他父亲听说要判刑，说是将一个镇干部打伤了。我不知道镇干部是不是牛勇打伤的，就算是，也是活该。

    

    将心比心，如果这个镇干部家里办喜事，其他人这么闹，他会不会同样很窝心？

    

    我的儿子今年刚考上大学，我和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有钱就做好事，没钱就做好人。

    

    那些镇村干部是好人吗？我看不是！他们是骨子里就坏！扯着虎皮当大旗、拿着鸡毛当令箭！

    

    就拿我们村的干部来说，没看到他们为村民做过什么好事、实事，心里想的就是怎么捞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