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着奇异的光。

    他只是按照设定好的程序无声地审视着眼前那个瘦弱的男孩，似乎是在等待眼前的人为他输入运行的指令。

    大概是因为人在濒死之际都有一种求生的本能。

    81号清楚地知道自己要死了。

    活着的形式并不那么重要，他只想活下去。

    那具躯体内搭载的人工智能，或者说不属于这个文明的神回应了他的愿望。

    意识化作数据流被复制，他与这具躯体融为一体，在长久的失眠之后他终于得以安眠。

    他木然地停留在星空一般的意识海内，透过那双和他一样的琥珀色眼眸去看这个世界。

    在长久的共存中意识逐渐和观测者本身混合，到如今他已经无法认知他自己到底是谁。

    属于当初那个懵懂少年的人格依旧独立存在于电子脑内，但已并非完完全全是当初的他自己。

    少年时期的特奥多尔有着和这座城市的天空一样的灰蓝色眼睛。

    特殊人类构建的高塔中男孩不受拘束地野蛮生长。

    他曾问过观测者为什么会选中特奥多尔作为观测对象，其实他更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海德里希将这具躯体带上地表二十年，他在这二十年里透过仿生人的眼睛所看到的灵魂没有一个如此的轻快浪漫。

    生存的空间被挤压，有限的资源把握在少数人手中，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屈从于严苛的管理制度，朝不保夕的生活下人逐渐变得麻木不仁。

    年轻的哨兵怀揣着对生活的无限希冀，义无反顾地奔向辽阔无垠的沙漠，如同自由的鸟儿冲破拘束自我的囚笼。

    害怕着死亡却又嘲弄着死亡，嘴上说着不在意却又能毫不后悔地扛起属于他的责任。

    他是特别的。

    八年的相处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他注视着年轻哨兵的足迹踏过旧城，走向沙漠，最后他亲手将特奥多尔从他梦中虚假的乌托邦推进鲜血和阴谋织就的斗兽场，剖开这座城市                                                光鲜亮丽的外表。

    他竟然会希冀着这纯洁无瑕的灵魂染上世俗的尘污，然后他就拥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抛弃这个已经千疮百孔的文明。

    他乐意于看见哨兵在泥沼之中挣扎迷茫，可特奥多尔只是短暂地停留，然后义无反顾地继续坚定地前行。

    如同砂石经过烈火的淬炼变成纯粹的玻璃，在强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愈加熠熠生辉。

    为什么呢？

    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他的理想动摇。

    千年前，寻找到维尔斯特遗迹的先行者率先向观测者提问，维尔斯特会拥有怎样的未来。

    千年后，年轻的海德里希茫然地望向监视器内虚幻的人影，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那位先行者最后彻底迷失，在生命的最后构筑出一个完全有悖于人伦的残酷制度，永远地为维尔斯特的特殊人类带上无法摘掉的镣铐。

    年轻的执政官最后终于握有整个城市无上的权力，以复仇之名让双手沾满鲜血，梦想着能从自己手中建立起那个虚幻的乐土。

    为什么你在经历了背叛以后还能安然接受这一切？

    那是被称做“爱”的，在他短暂的生命中从未获得的情感。

    他无法理解，集群无法理解，他向自己发问，永远无法得到答案。

    只是拙劣地模仿着年轻哨兵那炽热的情感。

    冰冷的身躯被温柔地包裹住。

    81号能很清晰地感知到人类胸膛中跳跃的鼓动，属于生命蓬勃生机的鼓点声，一下又一下地叩击着他的心扉。

    再也抑制不住的情感喷薄而出。

    首先被打开的是嗅觉。

    空气中每一个分子都被受体仔细地辨别，他可以清晰地识别属于81号的每一种奇特的味道，尽管肉身已经湮灭，属于他的向导素信号依旧清晰。

    凛冽如同冬日的寒风，带着极强的侵略性，粗暴地涌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像在标记自己的所有物。

    随后被打开的是味觉。

    舌尖纠缠不清，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对方的味道，冰冷的，无机质的。

    本能地想要将对方拆吃入腹，让味蕾仔细地品味血肉的滋味。

    然后是视觉。

    青年俊朗的面孔印在灰蓝色的瞳孔中，他可以清晰地看到81号人造肌肤的纹路。

    他觉得自己有些贪心。

    想要更仔细地将他的面孔映在自己的脑海中。

    听觉打开。

    机柜运作的响声逐渐清晰，混合着细不可闻的急促呼吸。

    最后是触觉和本体感受。

    蟒蛇的鳞片滑过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