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坐到了书案之前。

    这几天她已经练完了笔画，开始写句子了，今儿个练的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说来也怪，贺小茶觉得自己单写横竖撇捺的时候已经写得很不错，但怎么这些笔画被她组合在一起就……就能这么难看。

    尤其是最后那个“乎”字，她硬生生将其写出了一种中风偏瘫之感。

    她本就心有旁骛，写得难看就更加烦躁，越烦躁就越写不好，很快成为一种恶性循环。

    贺小茶这几天胸口埋着一团浊气，她前两日听到兰璃裳和顾云亭的对话之后，表面上一直没什么波澜，还是没心没肺的吃吃喝喝，今日许是写字写颓丧了，心中委屈蓦然显眼起来。浊气越来越厚，闷得她胸口疼，顶在喉头，又哽又涩，让她的眼眶也渐渐红起来。

    就在她情绪快要失控时，一只手从她背后伸过来，握住了她拿笔的手。

    贺小茶感受到身后胸膛凑近之后的温度，她听得到他的鼻息和心跳，舒缓绵长，贺小茶也因此平静些许。

    男子小心翼翼加了力道，带着她一起写。

    沈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别急。慢慢来。世间万事都急不得。竖钩这一笔，考验的不是笔锋，而是腕力，要用巧劲，四两拨千斤。”

    沈钦一边说着，一个极好看的“乎”字便在纸上落成。

    沈钦松开贺小茶，贺小茶抬头看他，沈钦这才发现小丫头的眼里聚了泪。

    沈钦的心脏刹那收紧，沉吟许久，他抬起袖子，擦拭贺小茶的眼角：“怪我，将你的功课逼得太紧了，今儿个不写了，明天也不写，咱们                                                歇一歇。”

    “我没事。我只是……老写不好，很急躁。”贺小茶说了谎，她和沈钦没有到可以交心的份儿上。

    沈钦看到了贺小茶目光中竭力掩饰的闪烁，但没有追问什么。

    沈钦将贺小茶送回内室休息，随即准备离开顾府，可他走到春息苑拱门之下时，倏尔顿住了步子，只片刻缠缠便迎上来：“沈郎君可是有什么吩咐。”

    沈钦满目寒光睨向缠缠：“离了照夜楼，你真是愈发会办差了。”

    缠缠心下大沉，沈钦身世甚秘，为人淡漠疏离，处事又极为谨慎。

    自打他年初奉沈钦之命，易容顶了顾府下人的身份，沈钦来往数次，从未暴露与他的联系，今日竟就在这院落中明晃晃问起他的罪来，除了里头那位姑娘，谁还能让堂堂照夜楼主这样失控。

    缠缠登时战战兢兢弯腰赔罪：“楼主恕罪，照顾年姑娘，属下没有不尽心的。”

    “哼，你说的尽心，便是让她满腹委屈吗？”沈钦冷声道：“打听清楚府里这些人议论了年年什么，三日时间，把该料理的都料理好。若是办不到，自己去楼里领鞭子。”

    “是。”

    ……

    次日一场秋雨，打落满城梧桐。

    天气转晴的第二日清晨，贺小茶拿了翠娘给她打的金锁，又将沈钦送她的玉狮子塞到钱袋子里，趁着老管家给各院下人分配清扫落叶的差事，溜到了狗洞旁。

    百花已凋，但冬青仍在，恰好掩去她的身影。

    她匍匐在地，朝准洞口，蛄蛹着往前爬，到了胸口部分的时候，明显有些爬不动了。

    贺小茶心中暗叫不好，钻狗洞虽然是一早就打算好的，但尺寸量的太过粗糙，乃至现在进退维谷，实在是大意了……

    她深吸几口气，打算一鼓作气冲出去，可正当她用着蛮力、脸憋得比便秘还红的时候，一双云纹紧靴蓦地出现在她眼前。

    贺小茶抬头，阳光之下，一双星目正看着她。

    贺小茶憋着的那口气一下子就泄掉了：“李……李郎君，你怎么在这儿？”

    李行隐似笑非笑：“我在京畿道的差事办完了，回长安后听闻太常寺卿大人失散多年的女儿回了府，特来道贺。你……这是？”

    “啊……我……我啊……”贺小茶干笑：“哈哈，这不是天气好吗？我出来透透气。”

    李行隐盯住贺小茶，像是要连她的骨头都看透，看得贺小茶冷汗直冒。

    许久，李行隐嘴角勾起一个笑容：“还走吗？顾小姐？”

    “不走了不走了。”贺小茶简直想死，但还是陪着笑脸：“长安城有李郎君这样好看的少年郎，我哪里舍得走。”

    李行隐又想起在渭南时，贺小茶时不时给他明送秋波的憨态，忍不住蹲下了身子，轻声道：“长安不是渭南，仔细些。”

    “仔细什么？”贺小茶困惑。

    李行隐笑了：“你的舌头。”

    说完这句，李行隐起身便带着侍从朝顾家正门去了。

    “哎！哎哎！”贺小茶急忙喊道：“李郎君且慢，帮帮我，我有点卡……李郎君！李行隐！李行隐你别走啊！我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