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虫》 

    当天夜里，火光、马蹄声包围了整个秀乾镇。

    凶神恶煞的马匪如呼啸的山洪，霎那便席卷秀乾镇的每一个角落，银刀凿烂每一户人家的窗户，牛羊鸡鸭的血铺了满地。

    一户又一户的镇民，都被带到小镇后山的空地上，像是圈里的牛羊一样，脚尖挨着脚跟，挤挤挨挨站在一起。

    面戴银色面具的马匪头子骑着最高大的马，像是驱逐羊群的牧羊犬，围绕着众人，一圈一圈收紧马蹄。

    余下尚未被抓出屋的镇民全都门窗紧闭，人心惶惶。

    李丰雪透过面具，仔细打量着人群里的每一张脸。

    所有在场的人里面，没有陈春生、陈若水、陈远道，以及陈屠户陈冲。

    她向着人群中一抬下巴，一直安安静静挤在人群中的陈二丫便得到了指令，在人群中推挤起来。

    一下一下的马蹄声中，陈二丫如游鱼般，在人群中自由穿梭。

    被困的村民心悸惶惑之际，陈二丫已经悄悄离开了人群，沿着山路，向着此次目标的四人家中而去。

    她最先来到教书先生陈春生的家门外。

    夜幕下，只听四野万籁俱寂，唯有一点滴答滴答的水声，分外清晰。

    她捅破窗纸进屋，就看见教书先生陈春生的妻子和一双儿女全都没了心脏和脑袋，三具无头的残尸被一张白色的蛛网包裹着，吊在房梁上，像是三颗待破壳的茧。

    陈二丫白着一张脸，从陈春生的屋里出来，用力吸了几口不沾染血腥的空气后，又扶着墙走了一段，直到缓过一口气来，才打起精神，继续走。

    胭脂铺老板陈若水，她家财万贯，家大业大，仆从也多，陈二丫赶到的时候，仆从的尸身已经摞成一座小山，血水汩汩如溪涧，在花团锦簇的庭院当中涓涓流淌。

    陈二丫实在是再也忍受不了，胃里像是排山倒海一般，她低头哇的一声，呕吐起来，只感觉要将心肝脾肺统统呕出来。

    她吐了好一阵，而后瘫坐在陈若水家门外，四肢发软，浑身战栗不止，眼前不断地浮现方才所见的景象，如同一只被打断了脊梁的狗。

    她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

    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她看见李丰雪戴着银色的面具，从巷口打马而来，停在她身前。

    “还站得起来吗？”

    李丰雪翻身从马上下来，蹲在陈二丫面前。

    陈二丫说不出话来，她感觉方才所见的一切，像是一只无形的巨大的手，死死掐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说不出话。

    她摇了摇头，不敢看李丰雪的眼睛。

    她不敢告诉李丰雪，她没勇气再继续探下去了。

    “既然你已经累了，那今天就休息吧。”

    李丰雪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对她微笑一下，伸手在她耳旁打了一个响指。

    “啪”的一声，陈二丫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就发现她正躺在农庄的客房，此时屋外天光大亮，日头高悬，已经是该吃午饭的时候了。

    阵阵炊饭的香气从窗口飘散进来，陈二丫深吸一气，腹中顿时蛙声一片。

    她下床来到窗边，看见李丰雪正在院里就着火堆烤肉吃。

    “好香啊……”

    陈二丫也顾不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李丰雪的农庄里，此时腹中馋虫沸反盈天，她擦着口水推门出去，走到李丰雪身边，眼巴巴地看着她架在火堆上的烧鸡。

    李丰雪也不吝啬，撕了半只给她，两个人就着一点茶水，围在火炉旁大口吃鸡，吃得满嘴是油。

    直到吃饱喝足，陈二丫才想起，还有重要的事情没问。

    “昨天晚上……”

    她眨巴着眼睛，盯着李丰雪。

    李丰雪瞥了她一眼，摸出手绢来，擦了擦嘴，“都是幻术。”

    幻术？

    陈二丫在话本子里看过幻术，狐狸魅惑书生用的就都是幻术。

    话本子里时常会有妖怪下山，用幻术把石头草叶子变成钱，再拿去糊弄人的桥段。这些用幻术变出来的钱，最终都会在妖怪离开之后，现出原型。

    也就是说，用幻术变出的，全部都是假的，那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也都是假的了？

    陈二丫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她拿这话向李丰雪求证，李丰雪点点头，“的确都是假的，我用的法术，能够连结所有人的梦境，昨天晚上的一切，全部都是在这场容纳了你们所有人的梦境当中发生的。”

    陈二丫听明白了。

    李丰雪这意思是说，昨晚上发生的一切，虽然只是一场梦，但梦中操控每一个人的，都是那个人自己，所以，所有人的反应都是真实的。

    包括在危难来临之际选择杀掉自己妻儿和下人的陈春生和陈若水。

    “被那两个人杀掉的人，都没有了心脏和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