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晴照琉璃 (四)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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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终将死于太阳》
阮玄情觉得自己做了一场荒唐的大梦,把自己前半生的忙碌狼狈,翻话本似的重看了一遍。
家道中落,寒窗苦读,屡次落榜,备受欺凌,他都挺过来了,血溅东君像前,他仍然执着的相信,他可以凭一己之力改变这个世道,从改变官场开始。
不知为何,梦醒的时候,他却动摇了。
阮玄情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只手掐住了咽喉,硬生生将他从鬼门关提了出来,他不知道谁有这般本领,只记得意识消散前,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兰草香味。
兰花草,最为文人雅士所爱,祈华堂的兰大人举手投足间总会弥漫着这样的清香。
阮玄情从榻上坐起来,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既不是他的陋居,也不是圜狱大牢,更不是他差点猝死在里面的左御史司。
他起身,有些头重脚轻,还是浑浑噩噩地穿上鞋袜。
这是个昏暗的屋子,陈设并不粗陋,但十分凌乱,忙着搬家没时间打理的样子。
一阵力道十足的风将帘子吹开,阮玄情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却率先想起自己丢了件东西,浑身上下摸索一遍,又伸手到枕下寻,都寻不见。
他顿时紧张得难以呼吸,两眼空空望着竹帘。
直到兰和豫推开竹帘走了进来。
水蓝衫子,流云发髻,不知道用得什么胭脂,整张脸素白感觉,又气血红润,比起平日咄咄逼人的兰大人,她更像是个温婉的玉津姑娘。
兰和豫叹道:“别担心,不用找你的血书了。”
阮玄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吐不出口。
该说什么呢?
我冤枉,我委屈,我害怕,我忍无可忍……
他最后艰难地吞咽了下,对着兰和豫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
“我知道你尽力了,好好休息便是。”
脸颊上凉凉的,起初阮玄情以为是兰和豫的手,后来才知道,是她的玉镯子。那只手迟迟没能落下来,阮玄情便执拗地不肯起身,像个孩子一样等兰和豫一个安抚。
阮玄情心里咒骂自己懦弱迂腐,又心里暗暗祈祷:
求您了,给我一丝可能吧。
可惜眼前的美人并没给他再多的机会,只是轻轻将他搀起来,自顾自朝椅子上走去。
“你怕是不知道,这些日子变故不小。王沛沛伏诛了,你也算沉冤得雪。哦对,大风宫拆了,现在宫内的所有都安置在望风阁,你也暂且被安置在这里。你若是住不惯,可以搬回家。”
她说的话,阮玄情听不进去。
阮玄情只是望着她水波流转的杏眼,有些恍惚,神思浮动。
她若是真的绝情,又何必手迟在空中那么久,若是真的心如磐石,怎么会玉镯子贴在自己脸上,她却全然不知。
兰和豫笑道:“以后有什么盘算?”
“兰大人是什么盘算?”阮玄情脱口而出,随即被自己惊到,遮掩了下,道:“失礼了,下官……”
“说话都颠三倒四了,莫不是头撞坏了。”
兰和豫似乎没在意他的失态,促狭似的笑了,却更像是在躲阮玄情的问。
阮玄情便追问一遍,“下官是真心想问,兰大人日后什么打算?”
兰和豫垂眼,坦然道:“大风宫倒了,君侯还在,大堰还在,我自然还是大堰的御史。”
心头涌起一抹苦涩,像是风沙天里转动的银铃,一杯茶里一点点荡漾开的沫子,在阮玄情心尖尖上丝丝缕缕化开。
阮玄情僵了许久,提了提颊,才由衷的笑了。
“这里住着冷,我回我家里住吧。”
床上的杯子并不是自己的,桌上的茶盏也不是自己的,想来自己空荡荡的来,孑然一身的去,也是好的。
阮玄情起身,裹紧了身上素白的长衫,穿上地上的灰鞋,对兰和豫匆匆行了个礼,便要逃离。
身后兰和豫冲他呼唤了一声,声音清灵婉转,带来些许希望和慰藉,“还会回来吗?”
阮玄情回头的时候,见兰和豫已经站了起来,依然是明媚轻快的样子,仿佛自己是个不相干的人。
他下巴都在抖,眼睛越来越红,水波粼粼含在眼里,却不是泪。
阮玄情腼腆地笑了,“怕是再也不回来了。我手还有些麻,辞官文函回去后会写好呈递给君侯,若是君侯不允……还求您给我说几句好话,放我回家。”
“祈华堂有几个闲职,你这呆瓜没什么灵气,但是个做事认真的好人,不如来我这边。”
“多谢兰大人好意,玄情愧不敢当。”
“不稀罕我们祈华堂,六堂我总能给你找个喜欢的职位。以后真的做左御史,也并非不可。”
“玄情实在惭愧。”
兰和豫长吁一声,“罢了,你想回家就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