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62章 倦倚西风 第(1/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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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到这里,不由地心口一紧,浑身上下都如同针扎般的疼痛。

    和他分开的这几年来,我在内寺中虽也过得难,却从不曾如他这般朝不保夕过。

    我好歹还是大魏的大长公主,除了胡太后,这世上恐怕没人敢要了我的命。

    可他却不同。

    行走在战役边缘的他,无时无刻不命悬一线。

    如今,他离了洛京后究竟吃过了多少苦头,我竟不敢去想。

    我屏气敛息,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又是如何脱离险境的呢?”

    孟清玄一直盯着旺盛的火堆,面色沉着,语气却微微颤抖。

    “那陷进底下埋有尖锐的木桩,刚掉下去的那一刻,将军为了护住我,被木桩划伤了左臂。”

    “陷进一旦落入猎物,当即就会牵动响铃报信回去,敌军很快就会围剿过来,而我们却只能如同困兽一般无路可退。”

    “就在这时,大将军脱下身上的氅袍披在我身上,嘱咐我踩在他背上借力爬出洞去。”

    “我的马儿早在掉入陷进的那一刻便摔死了,仅有大将军的马还围在洞口边徘徊,久久不肯离去。”

    我小声问道:“你是不是丢下他了?”

    孟清玄先是魔怔了似的点点头,忽又用力地摇摇头,“我没有丢下他。”

    “我对将军说,我孟清玄的命本就是将军救的,哪怕是死,我也要和将军死在一起。”

    “可将军却说,他伤了左臂,定是无法爬出洞去的,他若是死了也就罢了,但如果我也死在这里,外头侥幸活下来的那些将士们该怎么办?”

    “没了指引,又没了首将,他们在这深山之中就如同待宰的羔羊,下场无外乎是饿死冻死,要么就是撞上敌军,沦为俘虏,或是就地斩杀。”

    “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身为一个将士的使命,并非战胜,也并非荣耀,而是带领着跟随自己的兄弟们活下去,平安无事地活下去。”

    “荣归故里,衣锦还乡。”

    我道:“所以你还是走了?”

    孟清玄别过脸,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上,显得火红一片。

    他道:“我别无他法,是我闯下的滔天大祸,我必须要负责到底。”

    “我本是想,若能带着余下的将士们逃出困境,我便自尽以示追随。”

    “我穿上了将军的氅袍,骑上了将军的战马,带着被射死的鹿逃回了营地。”

    闻言至此,我再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在那黑沉沉,冰冷刺骨的深穴之中,他到底是怎么熬下去的。

    一个人身负重伤,在绝望之中等待死亡,将生的希望留给别人,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那身代表着温暖的氅袍,那匹代表着生命的马,最终还是从沈净山的手中交到了他的手中,再由他交给了孟清玄。

    他之所以义无反顾地救下孟清玄,为得是救下年少时的自己吧。

    我把头深深埋在双膝之中,几乎不敢去想,当时的他该有多么万念俱灰。

    那时他会不会有一丝后悔,后悔逃到洛京,后悔和我成婚,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

    我百感交集,心痛得难以言说,一呼一吸间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浑身颤抖不已。

    刘起,在我看不见的那些个日日夜夜里,你到底还经过哪些我无法想象的过去。

    孟清玄眼神涣散,并没有注意到我的不对劲,只自顾自地道:“不过将军福大命大,得西天佛祖庇佑,竟在三日后只身走回了营地,除了左臂上的伤势有些化脓外,并无其他异样。”

    我不知道刘起那三天是怎么过的,我也不知道他究竟花了多少功夫,才从深不见底的黑洞中爬了出去。

    我只知道如今的他还活着,只要活着就好。

    内寺中的五年修行并非虚度光阴,每日早晚的诵经祈福,我所求之事唯有一件,那就是——愿我佛保佑他平安。

    我想我做到了,身经百战的他无数次化险为夷,应是佛祖悲悯了我的一颗至诚之心,终施以援手。

    我含泪道:“谢谢你,孟副将,是你让我知晓了另一个他。”

    我不怪孟清玄,不怪他差点害死刘起。

    我只怪自己,我才是害他最惨的那个人,若不是我,他也不至于四处奔逃,吃尽这许多苦楚。

    孟清玄没有说话,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凑到火堆跟前,往逐渐消弭的火势中有填上了几支干柴。

    半晌,他才道:“该谢的不是我,应是另有其人。”

    我轻声问:“谁?”

    他摇摇头,顺势抬头看向北方,“我不知道,但我猜应当与北有关。”

    他的声音悠远而深沉,“将军时常望着北边出神,一望就是好久。”

    “我想或许是北边有个什么人,是她救了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