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 13 章 第(2/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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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又如何能要求尚未深交的季芍礼,温和地包容自己的一切?
是自己太心急了。对待自己热爱的音乐、植物,尚且如此郑重,何况是自己喜欢的人呢?
陆裁风忍不住懊恼自己方才话语的冷淡。天地良心,他只是在听出季芍礼语气中的那丝生硬时,猝不及防地受伤了,那一刻,仿佛自己的五脏六腑被撕得皮开肉绽。
眼下他已十足后悔。
他转过身,从琴架上的众多吉他中,拿起了那把FenderSquierBulletTele。
这是陆裁风上大学后买的第一把电吉他,一千出头,几乎是最平价的新手入门款,被朋友戏称为烧火棍。
当时学费虽然可以靠奖学金抵个七七八八,但还需要解决自己的生活费,加上家中尚在还债,为了买这把琴及必须的音箱,陆裁风接了三个家教,一周教足六个晚上和周日全天,其他的休息时间,也统统压榨出来在线上兼职汉语教师,an就是他在口语陪练中认识的。
他连上当时用的Fender冠军20音箱,轻轻拨动琴弦,先习惯性地爬 了一会儿格子,然后弹起了自己写的第一首歌《ChildrenofFlower》。
*
季芍礼正站在书房的人台前用白坯布练习立裁,她有些懊悔。对陆裁风音乐的谈论似乎刺伤了他的自尊,可那并不是她的本意。
忽然传来隐约的吉他声。
季芍礼一声不响地走到窗边,微微探出头,看到陆裁风的窗户透出一点橙黄。
她驻足聆听。
没有挂夸张的效果器,没有扭曲嚣叫,只有无甚装饰的清音分解。陆裁风花园里的花在五月的风中摇曳,有幽香时不时乘风而来。季芍礼静静聆听,从风中捕捉到了一丝岑寂与落拓。
细心地照料花草树木的他,寂寥地弹奏着吉他的他,镜头前毫不掩饰冷漠疏离的他,被批判忘恩负义的他,究竟哪个才是他?
季芍礼明白,这样的想法没有任何意义。
人往往连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都搞不清楚,何况他人?每一面都是他,每一面也都可能不是真的他。
季芍礼嘲讽“远宸”只以结果为导向,可实际上,在母亲许漱玉去世后,季芍礼也一度成为了这样的人。那时季平川将她安排进季怀黄季佩紫所在的同所高中,她没日没夜地拼命学习,只为在排名上将那对兄妹踩在脚下。
直到出国求学,她才发现过往的自己像一只蝼蚁,爬来爬去始终在季家的土堆里汲汲顾影。离开了季家,她像飞鸟、像游鱼,第一次发现了这世界的天高海阔。
可如今,她还是选择了回来,选择了以自己最热爱的事物为报复的刀刃。因此,回国后的她,时常对自己感到鄙夷。
今晚,和陆裁风的争辩以及系统的那番话,让季芍礼醍醐灌顶。也许,是自己为热爱的服装设计赋予了过多的意义,也套上了过重的枷锁。
她回到书桌旁,弯下腰,从抽屉底层找出留学时的一本速写,翻到其中一页。
那是某次作业的手稿,以黑夜与白天为主题。当时她采取了组合法和限定法的思路,以黑白大色块对撞,巧妙又不显生硬地解决了日常正装与夜晚派对间截然不同的功能需求,一举拿下最高分。
此时,她从另一个角度理解了这个主题:世间之人无不行走在光与夜,而每一个人的心中,也无不有不足为外人道的明与晦。
可不忘初心,就够了。
她重新拿起笔。
这一刻,她解构了自己的好与坏,解构了众生的善与恶,解构了世界的清与浊,解构了生命的甘与苦。
白与黑,在她笔下折叠、抽缩、缠绕、堆积。
吉他声又陆陆续续传来,和弦连接探寻了无数种可能,一次又一次落棋无悔地推翻了方才的尝试。
进与退,在他弦上重复、模进、对比、变音。
旋律在谱纸的四季轮换中徘徊,就像许多人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前踟蹰。
这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只是无数人都曾有过,或可能会有的,一个普通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