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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桃城地处华北平原,既不临着海,也不靠着江。到了夏天最热的时候,连个风丝都不见。

    简梨打开窗户,感受着热浪扑在脸上的感觉。

    棉纺厂成立于六十年代,最热火的时候,工人数量都过了千,连带着城西这块地气都比旁的地方热闹,毫无疑问是本地第一大厂。

    但辉煌一刻谁都有,过了最热闹的那几年,棉纺厂很快就步入了窘境。

    尤其是进入九十年代,棉纺厂更是像个垂暮的老人,停薪留职,买断工龄,前前后后下岗了好大一批人。

    到了前几年,棉纺厂更是入不敷出,开始鼓励工人们自谋生路。

    那些在厂子里干了大半辈子的人,哪里还想的到连国营的厂子都会有倒下的一天。他们当了这么多年的工人,临了临了,成了他们以往嘴上挂着的没有工作的“盲流”。

    很多人都不能接受这样的变故,而简梨的父亲简锋也是其中一员。

    父亲简锋在桃城的棉纺厂干了二十年,从十几岁开始接班工作到现在,他大概是从来想不到有一天棉纺厂会真的倒闭。

    可这一天眼看着就不远了。

    明年的十月,棉纺厂在一批货运往南方之后没有收回货款,资金链断裂,迎来了这个国营大厂的终结。

    简梨缓缓吐出一口气。

    上辈子父亲在下岗之后来不及消沉,很快就打定了主意去学车。驾照花了几千块,几乎用尽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不少钱。

    好在驾照顺利拿到手,租车租牌照虽然花了钱,甚至为了这些还把家里的房子抵押了。但在九几年开出租车还是赚钱的,很快就见到了回头钱。

    简锋身上背着担子,一刻都不敢停歇,别的出租车一天跑上八九个小时,他每天能在外面跑十五六个小时,就连三餐都是在街边随便对付一口。

    那                                                一年简锋靠着跑车挣到了一笔钱,拿到钱之后他就赶紧还了钱,解了房子的抵押。

    这样辛劳的日子过了两年,简锋就想着自己买一辆车跑,这也是常情。租车和牌照实在是太贵了,一年比一年贵。不光是贵,出租车公司的人还需要打点,每年走人情也需要不少钱。

    下岗的工人们,正当壮年的男人们,找不来厂里的工作,又有老婆孩子不能出门打工,出租车就成了摸得着的好职业。

    简锋跟老婆一商量,就决定再借一笔钱,买一辆属于自己的出租车。

    只是这次,简锋干了一件错事。

    曾经在棉纺厂一起长大的发小做了二手车贩子,格外和颜悦色的给他介绍了一台二手出租车。

    简锋虽然也长了心眼,但以他的心眼,是怎么也想不到发小会坑他一把。

    一台藏着暗伤还有既往案子的车子卖给他。

    不到三个月,这台车子就成了赃物被公家收了。

    ……

    再然后,简家就基本没有爬起来过了。

    车子回不来了,钱也没有了着落。

    简锋的一点点改变现状的豪情,在面对发小的背叛,以及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情之后,已经再也提不起来。

    而且王梦梅也不让他再提起来。

    用简梨的话说,那就是她妈是个极端的风险厌恶型人格。

    任何事情,只要有一点点的风险,在她眼里就不应该做。

    于是在后面简锋提出想去南方跟着另一个发小干装修生意的时候,王梦梅几乎要拿菜刀逼着他不去。

    这样的情景也同样发生了很多次。

    在简锋说去学个焊工,做门窗的时候。

    在简锋说按揭买一套房的时候。

    在简锋说想去南方买点衣服袜子的回来摆摊的时候。

    王梦梅被还债的日子吓怕了,也被诡谲的人心吓怕了。

    她统统不让,只是自己守着一个烧饼摊,然后让简锋也守着一个给调料经销商送货的工作。

    过去的十几年,简梨从来没有说过母亲的不是。

    哪怕是母亲插手了她人生的种种决定,自作主张的给她选了师范,又要求她毕业之后一定要当老师的时候,简梨都是能理解的。

    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十年呢。

    父母最壮年的时光,一半为着棉纺厂的岌岌可危忧心,一半是在社会里浮沉。

    王梦梅不是没有尝试过,可尝试的结果是一家人勒紧裤腰带还债还了十年。

    最难的一年,家里在年前还完了一笔债,连肉都买不了。

    王梦梅只能买了两个鸡架子回去熬汤。

    那晚上,映着外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他们家的鸡架汤喝起来都是咸的。

    父亲简锋自从这个坎没爬起来之后,在家里也彻底失去了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