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莘一连在云华峰上住了十日，临走，只拿走了叶轻舟惯常爱穿的一套衣服。

    连日来的遍寻无果，顾汀州已经有些放弃，只有花似霰还在固执的日日寻下去，把查看过的地方一遍又一遍的翻找。

    项莘走得那日一早，花似霰直觉眼前的妇人苍老了能有十几岁，来时素白的衣衫已经宽大的仿佛是一口罩在竹竿子上的口袋，疾风一吹就要鼓飘起来。

    两名随侍的弟子也消瘦了不少，捧着一只小巧的包袱立在谷主的身后，随着自家的宗主身子微微前倾，向着花似霰行礼。

    “云华殿主！叨扰数日，在下也该回去主持丧事了，既然吾儿的尸身寻不到，那便将这衣衫带回去，做个衣冠冢吧！”

    项莘似乎早已流干了泪水，来时尚有秋水盈动的瞳眸已经成了一滩凝固的死水，抬眸望来皆是一片浑浊与灰败。

    花似霰向她回了一礼，强忍酸苦地说:“是晚辈无能，没能带回......轻舟的尸身！”

    项莘勉强向着他露出一抹释然得笑，“实不相瞒，吾儿在四岁的时候，有幸得一位隐世大能的占卜，他命里亲缘淡薄，有早夭之劫，所以我跟他父亲，才会对他百般宠爱纵容，十岁那年，他偷偷溜出谷外，遇到桃妖食人，为救一名少年被桃枝洞穿了心口。当文卿拼死护住他的心脉将其带回的时候，我真的以为，就这样失去了他，可好在老天庇佑，他熬过来了。虽然这十几年，他鲜少在我们的身边，但能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一生，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花似霰:“......”

    项莘继续说:“命中之劫，总是人力所不能更改的，我想，吾儿能跟在他仰慕的人身边成长，就算是死了，也是开心的。所以云华殿主，您没有什么错，人这一生，总要被改写无数次轨迹，我们这些旁人，连自己的命都无力改写，更何况是身边之人呢！”

    花似霰望着紫荆谷主的豁达，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本该由他去安慰亡者家属，结果却变成了对方来劝他放下。

    “紫荆谷主说的极是，但晚辈还是有愧于师尊这两个字，做的，实在是太差了！”

    项莘走上前来，伸手虚虚地握住花似霰的衣袖，嗓音压低地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别再把自己，也逼上绝路了！”

    对方的手指尖似有一点辉光闪过，紧接着，紫荆谷主便松开了花似霰的衣袖，转过身，飘然若仙地走了。

    花似霰站在原地，好半晌，才从行礼的姿势直起身来，目光若有所思地对焦在了项莘，那有些飘摇得背影上。

    海上魔都——浮屠岛。

    白衣人面上覆着半块纯银打造的镂空面具，缠丝的彼岸花与盘旋的游凤共同将他的上半张脸遮掩住，只留下一张纤薄丰润的嘴唇，和一截秀挺漂亮的下巴。

    晓山青跟着张凯枫走进了硝烟散去的残月楼，曾经富丽堂皇的魔宗圣地，此时并不比巷尾那臭气熏天，杂草丛生的破庙好到哪去，唯一尚能入眼的，大概就是被岳溪明削掉半张脸的巨大人像，墨袍浮飞，面容凝肃，半张覆面完好的将眉眼遮挡住，与身前领路的白衣人分毫不差，就连面具上的花纹都是一致的。

    这几日，白衣人试图让晓山青跟着他走，但这个脑子时好时坏的男人竟然很是抵触自己，除了张凯枫给他送吃食时能与之交谈几句，其余的时间，他都躲在一间尚算完好的屋子里，谁也不搭理。

    而魔丹与身体的融合，又加速了仙魔混元的境界，晓山青从一开始的不搭理人，竟慢慢地开始能听上几句自己与张凯枫的交谈了。

    到了今日就更是离奇，他居然主动来到了自己盘踞的破屋中，偏着头，冲他露出了一个讳莫如深的笑。

    他说:“你得命还真是大，怎么杀，都杀不死！”

    白衣人知道，他是想起来了！

    此时，他们三人在布满蛛网与碎块的残月楼中各自站立，张凯枫饶有兴味地对着与楼顶持平的人像，问道:“我早就想问你了，你这殿里供奉的男人，究竟是谁呀？”

    白衣人抬手将挡在身前的一根经幡的带子拂开，嗓音平缓地说:“一位故人。”

    “不会是你的相好吧？”张凯枫口无遮拦地说。

    白衣人闻言，先是嗤笑了一声，随后轻微地摇了摇头，说:“我长这么大，还从未对谁动过情呢！”

    张凯枫撇撇嘴说:“不能吧？这么多年，你就没有对谁有过片刻的心动？那你当初那么执着花似霰干什么？不是因为他好看？”

    残月楼主立在他曾经俯瞰群魔的地方，笑道:“执念分很多种，但唯有情之一字，最是无用！我向来欣赏强者，至于强者容貌几何，于我何干？”

    “强者固然值得欣赏，但若是生得五大三粗，那多倒胃口！”张凯枫向来喜欢美人，但他也知道，有些美人是自己采撷不得的，就比如花似霰。所以他退而求其次，盯上了那个小美人。

    “肤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