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陷落于无边的自我谴责和声讨当中，敬重的师长即将死去，他却无能为力，更没有办法责怪殷九的做法。

    殷九看不下去，转过身，低垂下眼。

    “金蝉蛇胆仅此一枚，我会厚葬他。”

    这话说的无比苍白，人都要死，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王宿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哭着回绝他，“不必了！我自己会……”

    话才说一半，他的哭声却戛然而止，茫然地看向殷九，“你说什么？”

    他急忙起身，伸手拉扯殷九，拔高的音调足见他的欣喜，“你方才说金蝉蛇胆？”

    殷九被他弄的一懵，“啊。”

    随后便见王宿陡然兴奋起来，一改先前悲怆颓靡的态度，对他激动地说着，“金蝉蛇胆贺师兄有啊！我们曾参加过长岭山弟子比斗，当时贺师兄斩杀过一名三阶妖兽，便是金蝉蛇！”

    这话一出，就连白栾也惊喜起来，“当真？”

    王宿肯定地点头，“只是后来贺师兄被一头黑龙捉走，不知蛇胆还在不在身上，长老你能让他醒过来，沟通储物戒吗？”

    这当然可以，殷九坐回石床上，在贺云岚命脉上源源不断地注入灵力。

    霸道凶猛的灵力将蛰伏的诡毒一路斩杀，疏通一条经脉后，贺云岚眼皮颤动，将要清醒，却迟迟没有醒来，殷九一咬牙，刺激了他的识海。

    贺云岚忽地睁开眼。

    一旁王宿连忙问他，“贺师兄，你当初得的金蝉蛇胆可还在，那能解你身上的毒。”

    扫一眼现下的情况，贺云岚也顾不上问殷九在他识海里说的话，翻手取出蛇胆，吞入腹中。

    众人皆是一松，终于……

    王宿擦着眼泪，又哭又笑的，躲到一边整理情绪去了，白栾见状，跟了过去。

    剩殷九照顾着一大一小，灵力两头跑，先前还给白栾传了不少，此时已经有些枯竭。

    察觉灵力变得轻缓，贺云岚挪开手，“够了。”

    怎可能够，在毒被清干净前，他自身没有半点灵力，殷九将他手拽住，“就让我这么做罢，算是对你的补偿。”

    贺云岚侧目，缓缓坐起身，嘴里将最后两字缓慢重读一遍，“补偿？”

    他视线落在殷九怀里的龙崽身上，因着没有外人，殷九也没再遮掩龙崽与他人的不同。

    殷九略带自嘲，“我只找着一枚蛇胆，本想让你自生自灭，何曾想你自己命大。”

    他刚才是真想放弃贺云岚，哪怕这人是小崽子生父，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多次相助，但若是论上感情，亲疏关系，远没有小崽子来的重要。

    这世上唯一与他血脉相连的便是小祖宗。

    贺云岚头一回没动怒，毫无血色的脸上满是除隐忍外让人看不清的肃容。

    在殷九都觉出奇怪，甚至做好被他打的准备时，却听他问自己一句。

    “你方才说这孩子是……我的。”

    最后两字，重若千钧，他几乎用上自己所有的克制。

    殷九微征，注意到他手上不自然的颤抖，正要脱口的话被咽了回去。

    思虑几度转换，最后哈哈大笑，“什么？你居然信那种鬼话？贺云岚啊贺云岚，你何时……”

    原本握着的手被突然挣开，反而紧紧抓着他，显然没有跟他嬉皮笑脸的意思。

    带着笑意的脸逐渐收起，他与将要爆发的贺云岚沉默对视。

    听他一字一顿地诘问，“我在认真问你。”

    金色的眼睛如利剑般让人无所遁形，郑重其事的态度让殷九不得不严肃以待。

    他随时可以抽出手，但他没有，只是冷了态度，“我也在认真回你，那只为了让你清醒过来。”

    贺云岚却不相信。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寻求什么答案，为何如此不理智。

    或许长得太像自己，加之白栾的话，才如此唐突又荒谬的否定殷九。

    殷九将他手拧了回去，继续输送灵力，“同为男子，你是人，我是妖，怎可能诞下子嗣。”

    “你怎知那句话能唤醒我。”贺云岚又问。

    殷九说出的话将两人的关系从略有些缓和，再度割裂成疏离冷漠又相互敌对的状态。

    即使他扣着自己手腕，却没半点亲近之意，一切只是补偿。

    贺云岚让自己别再胡思乱想，被这恶龙扰乱道心。

    “你先前在窗外，不就是想问我这孩子的来历？”殷九自如应答。

    就算贺云岚当时改口说了破阵关键，看向小崽子的眼神也一次比一次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