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种见过对方的熟悉，而是他们的大道所往，让石燕英不自觉地卸下心防。

    换句话说，他们两人的“道”很像。

    大道相仿，此道友也。

    所以即使前一刻打打杀杀，此时依然能够把酒言欢。

    除了大道相似，还有一个原因。

    这里是北洲，天下事，恩怨事，都不过是一杯酒的事。

    柳逸接过肉串，同时也递出那个酒葫芦。

    石燕英接过葫芦，丝毫不矫情。直接就着瓶口猛灌数口烈酒。

    酒味不浓，但依然呛得少女咳嗽不止。

    两人沉默无言。

    过了一会，少女率先开口:

    “......早上时，虽然一时气不过，但是随便出手，是我不对。”

    当时有些不理解。明明出手救了人，还得被对方说三道四？这是哪门子道理？

    所以一气之下，少女干脆用上自己最常用的道理；一刀砍去，砍得赢就死，砍不赢也就死了。

    这没什么，因为少女本就已经心存死志。

    只是在她死前，还有些人得先死一死。

    “石女侠不必在意。”柳逸拱手说道:“彼此都有做不好的地方，各退一步就是了；看女侠这样子，也不像是个蛮横死不认错的。”

    听闻对方言语，燕英轻笑一声。

    只是一瞬间，却仿佛见到一幅美景。

    就像是重重云雾之中，突然瞥见一抹青山秀丽一般。

    那抹景象仅仅持续一瞬，而后少女收敛笑容。

    两人又是沉默。

    “......我的父亲，同样是这北洲马贼。”

    过了不知多久，少女才开口说道。

    将一头长发扎起的少女，只是静静地望着火堆的光亮。

    口中，将自己的过去娓娓道来。

    ──石燕英是北洲石家寨的寨主唯一一个孩子。

    虽然是个女儿家，但这并不妨碍石家寨上上下下对这孩子的疼爱。

    被整个寨子当成掌上明珠，石燕英的童年其实过得相当快乐。

    也许是生在山寨之中，石燕英很小就对舞枪弄棍感到相当有兴趣。

    年纪轻轻，骑马射箭，这些搏命本事样样精通；反而是那女子的针线活，却一点也抓不住诀窍。

    不知道有谁会想把这样似野孩子般的少女给娶回家呢？石燕英的母亲时常叨念着。

    不过好在母亲的挂念并没有持续太久。

    身为北洲前几大的山寨，石家寨打算与其他几个寨子联合起来。

    虽说本质上还是匪徒，但石家寨自石燕英父亲上任以来，却没有大肆抢夺平民；相反，这北洲马贼为平民提供保护之事，还是这石家寨开的先例。

    而作为寨主独女，石家寨与另外一个大寨子便决定用联姻的方式，来让两家关系变得更紧密。

    石燕英对此并没有什么抵触。

    反而又不是嫁到其他洲去；再怎么说也还是在北洲境内，要真心想念父母，回来见见便是了。

    这一年，石燕英十六岁。

    期待着未来的生活，以及未来的夫君。

    但现实与人心却对石燕英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婚礼前夜，石家寨大摆宴席，直至深夜。

    为宴席画上句号的，是阵阵马蹄声与呐喊声。

    杀声震天。

    与石家寨联姻的另一家山寨，原来早已跟当地官府串通一气。

    驱虎吞狼，为的都是利益而已。

    石家寨对此毫无防备，众人又喝多了酒难以应敌。

    一时之间，北洲最大的马贼窝便被一锅端了；火光直上，四周都是哭喊声响。

    男子被杀死，女人被掳走。

    石燕英的父母，同样死于混乱之中。

    一夜之间，石家寨上下数百人，无一生还。

    唯有一人例外。

    当石燕英醒转之时，自己躺在一处小溪旁。

    石燕英在逃命之中，不慎摔下山崖。

    在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任你多大本事也难逃一死。于是追兵也就放弃了继续搜查。

    但石燕英奇迹似地活下来了。

    活了下来，而且满腔悲痛，愤怒，憎恨。

    所谓江湖，不过是以利交心。

    那么道理何在？道义又何在？

    石燕英心有不甘。

    所以她要复仇，她要杀尽所有参与此事之人。

    然后再自己了断。

    少女走上了断头路，而且一去不归。

    石燕英讲完了她的故事，而柳逸从头到尾都只是安静听着。

    “......经过就是这样。”